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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母亲拿钱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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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告诉我,我是被母亲用村里人的摩托车送来医院的,来的时候头上衣服上全是血,血渍都凝在了我的头发丝上,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当时卫生院正准备关门,一阵摩托车急促的喇叭声让大街上来往的人不自觉地让出最快的通道。

    母亲坐在摩托车最后面,我坐在中间。

    经过一系列的清创处理,打上吊瓶之后,我虽然还处于昏迷,但情况稍微好了许多,父亲并没有跟来,母亲放心不下家里面的事情,在我脱离危险后就先回家了。

    医生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大体想到了母亲为什么扔下我回家。

    因为那四万多元钱被母亲藏在衣柜里,事发突然,母亲走得急,来不及把钱带上,所以才回去的。

    另外,我预感到母亲回去肯定是要找父亲算账。

    在母亲朴素的世界里,欺负谁她一点儿也不关心,但若是要欺负她的崽,她可以为我去拼命,就像有人欺负母亲我也会为了她去拼命一样。

    想到这,我开始担心起母亲来。

    父亲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得去死手,那对于母亲来说,他更加无所顾忌了。

    毕竟,在我心里,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评价父亲的话,那他一定不是人。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做人的资格,他也不明白什么叫做人。

    他只关心自己过得舒不舒服,有没有面子。

    这也是那些年苗乡人的通病。

    我一直认为,热情好客是个中性词。

    一方面,热情好客确实可以给大家留下好的印象,获得好的声誉,在群众中赢得呼声。

    另一方面,热情好客其实是个人内心中对名誉、对浮于其表的面子的盲目追求,那些过于追求热情好客的行为本身就是病态的心理体现。

    我开始吵着要回家,我很担心母亲的安危。

    甚至我恳求院长送我回家,毕竟那时候的我还小,面对如野兽般的父亲,我即使有一百个胆子,内心还是惧怕的。

    院长思量再三,最终同意了我的请求,愿意送我回家看看。

    当来到村口的时候,我们就能听到远远传来的嘶吼声。

    那是父亲的声音,还有村里人的声音。

    甚至,我还听见母亲的抽咽声。

    我家院坝里,围满了人,全村老小几乎都来了。

    五月的天空,血红色的晚霞久久不愿散去。

    我看到母亲坐在院坝的石凳上,父亲则被人架在靠猪圈的位置,他那双眼睛红得像豹子,全身上下透出一股戾气和痞气,衣服被扯成两片披在身上,脚上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也不知道弄到哪去了。

    看着这场景,肯定是发生了一场恶战。

    不过母亲好像没事。

    我听到父亲大声嚷着只要给他钱他马上离开这个家啥的。

    母亲一言不发,双手托腮,衣服上满是泥渍,手臂上还有几道红色的脉纹。

    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大伙儿的注意,院长咳嗽了几声,大家才注意到我们三人。

    当我头上裹着纱布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确实让所有人都吃惊了。

    他们听说了我被父亲用烧火棍打伤头部的事,但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纷纷围上前查看我的伤势。

    虽然我很想对他们的关心表示感谢,但我真的说不出来,主要是平日里他们就没怎么待见过我们娘俩。

    当然,我也知道他们没这义务。

    我在院长的搀扶下坐到母亲身旁,母亲顺势将我揽入怀中。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和护佑。

    我瞥了父亲一眼,他那双豹子眼正恶狠狠地瞪着我,像是随时都能把我吃掉一样。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给不给钱?把钱给我我立马走,绝对不打扰你们的生活,不然你们从哪点来的就滚回哪点去,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父亲不依不饶,那口气就好像我们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言地数落着父亲,但越是这样,他的声音也就越大,气势越盛,随时都能扑上来。

    院长在边上听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父亲这次突然回家,是因为他在外边欠了钱,议论说是他在外边打老虎机欠下的,那些年的浙江,对于打工人来说,打老虎机就是最好的娱乐方式,不像现在赌博形式多样。

    所以好些外出打工的人,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大部分都是因为打老虎机输掉了。

    十赌九输,这个总结还是非常到位。

    父亲要的钱也不多,可能是他还有一点儿良知吧。

    只要母亲给他车费钱就够了。

    在父亲的口中,这次他是专门回家看望我们母女二人,单程就花费了1000多元,加上误工费全部算上,他一口要价5000元。

    离谱的思维方式,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些在地痞无赖的眼中都是正当的。

    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母亲还是拿出了5000元扔给父亲消灾。

    父亲见到钱的那一刻,真正是掉在钻进钱眼里的感觉。

    眼中都能放出光来。

    父亲拿到钱后,刚才的气势终于平息下来,完全像变了个人换了层皮,开始和大家套近乎。

    但没有人理会他,因为大家都认识到了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

    父亲尴尬地赔笑着,理了理被撕破的衣服,光着脚丫找他的皮鞋。

    整个院坝里,父亲就是所有人的中心,大家的面无表情在父亲看来确是他的威信得到了认同,因为没人敢反驳他的意见,没人敢说他的不是,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就是这样一个死皮赖脸的人,居然还能活得如此坦然!

    我坐在母亲边上,也跟着像看猴似的看着那个陌生的父亲。

    在村里人的提醒下,最后他的皮鞋在猪圈门口的水槽里找到了。

    他用衣袖擦拭着皮鞋上的水渍,也不管鞋子是湿的就直接穿上了。

    然后他从包里拿出被压扁的烟,开始散给村里人。

    但没有人愿意去接他递过来的烟。

    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离开。

    但现在父亲的目的已经达成,拿到钱,他估摸着和大家套套近乎装装烟大家肯定能原谅他。

    以往可能,甚至以母亲的性格肯定也会选择原谅。

    然而,这一次,我长大了,只要我不同意就是母亲不同意。

    在尴尬了几分钟之后,我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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