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被打住院
父亲是在5月份回来的。
算下来,这是他去浙江打工的第五个年头,这五年来,除了那封要钱的信件,我们对父亲完全陌生。
他的突然到来着实让我和母亲吓了一跳,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并且,父亲的突然出现也彻底扰乱了我和母亲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那个时候,我已经上初一。
学校离家远,需要步行40分钟。
放学的时候,我正在打扫卫生,同学从窗外叫我,说是有人找我,我觉得很莫名其妙,因为母亲从来不去学校找我的,正当我纳闷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穿着很得体的人站在校门口来回踱步。
从背影里,我真没看出是谁,但内心还是有种莫名的感觉。
总觉得这个人我认识。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从那张小资般的脸上,我隐约看出了父亲的轮廓。
他比以前我认识的父亲年轻了许多,身上穿着的服装也是我们这个小镇没有的,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乍一看完全就是个外地老板。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
真的太过于陌生。
打扫完卫生,在同学的护送下,我从学校边上的一道小门里溜出了校园,完全避开那个陌生人。
小伙伴都很好奇那个人是谁,我只能连说不认识,因为在我的世界里,我是没有父亲的孩子。
我的世界只有母亲一人。
我几乎是一口气跑回家。
母亲在厨房烧火做饭,我进屋第一件事就是问母亲那个人是谁。
母亲并没有回答,但家里的椅子上突然出现的巨大的背包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一切太过突然,我甚至早想过,父亲肯定死了。
在浙江被那些弄传销的人打死的,或者是自己做工不小心摔下,等等这些。
反正我脑补了许多可能的场景,唯一没有的场景就是父亲还活着,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联系我们不回家呢?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陌生的父亲,我对他的认识是模糊的。
在我的世界里,我对父亲只有恨,没有任何的爱或者好感。
晚饭快要好的时候,父亲回来了。
人还没到,父亲就在屋外喊起了我的小名。
我突然很厌弃我的名字被这个男人喊出来。
我坐在厨房前往灶火里添柴,并没有回应那个让我厌恶的男人。
父亲的脚步声迈进了门槛,我看都没一看。
我知道,多看一眼这个男人我都觉得是对自我的贬损。
父亲笑嘻嘻地又喊了我一声。
我依旧没有回答。
我做好了被父亲抽打的准备,在我记忆里他就是这个样子。
但神奇的是父亲居然没有生气,而是走到我边上坐下,用手搭在我肩上准备套近乎。
我厌弃地将他的手甩开,起身朝门外走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只要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都让我感到不适。
虽然他已经改头换面,但我还是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
突然的回家,保不准是为了要钱什么的。
父亲见我对他不理不睬,有些生气,但我能感受到他在克制自己的暴脾气。
母亲见父亲有些不悦,担心我受皮肉之苦。
赶紧给我使眼神,然后说道:
“小梵,你爹叫你呢。”
“我没有爹,我爹已经死了。”
我脱口而出,着实让母亲吓了一跳。
“乱说,还不赶紧喊爹。”
父亲的脸完全阴沉了下来,母亲赶紧走过来拉住我。
意思很明了,父亲已经被我激怒了,母亲这是让我给父亲道歉呢。
但那时候的我自认为已经不是三岁小孩,道歉,在我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更何况是给这个我恶心的男人道歉。
父亲见我敬酒不吃,更加愤怒,随手捡起地上的烧火棍就朝我走来。
我挣脱母亲的手朝外面跑去,边跑边喊。
当然,喊的话没那么动听。
由于我自小在山沟沟里长大,练就了一双泥腿子,论在山间田野里跑,大人是不可能追上我的。
我以为自己是今天的胜利者,以为只要我跑脱了就能免于毒打。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父亲的毒辣。
父亲见追不上我,他索性不追我,而是扬起手中的烧火棍,远远地朝我狠狠砸来。
我闷着头跑,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状况,只是听到母亲突然撕心的喊我快躲开,然后是母亲焦心的叫骂声。
接着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镇卫生院的病床上。
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阴暗、潮湿的空气里,我嗅到了血腥味。
我尝试着爬起来,但后脑勺的刺痛让我无法用力,锥心的痛传遍了我的全身。
这时候病房外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轻极了。
我期待着母亲的出现。
当病房门推开的时候,一个女孩出现在我面前。
她手中拿着几颗大白兔奶糖,有些胆怯地放在我的床边,说了句“给你”,然后一溜烟跑开了。
我并不认识这个小女孩,但总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她的眼睛非常清澈,看不出有任何世俗的渣滓。
里面全是善意和友好。
然而我并没有接受女孩的善意,而是用力将床上的那几颗大白兔奶糖一把扫了出去。
这个时候的我,憎恨全世界的人,只要是个人,我估计能把对方掐死。
这个想法很可怕,为我的未来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我开始喊妈妈,但空落落的卫生院里,并没有回应。
我努力回忆着发生了什么。
但只要我一回忆,脑袋里就是锥心刺骨的痛。
我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躺在猎人的案板上。
我开始哭喊,撕心裂肺的哭喊,整个卫生院里都回荡着我的声音。
不一会儿,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我顾不得那么多,继续哭喊,门被从外面推开。
院长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条走了进来。
我认识她,她就是当初准备接生我的那个医生。
院长用温和而怜悯的口吻安慰我。
然后将面条放在我的床边。
安慰我要好好养伤。
我看出院长眼中同样噙着泪水,可能我现在的模样都能让人落泪吧!
我稍微平复了情绪,开始问我妈妈在哪儿,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院长继续安慰我说妈妈处理完事情就会来看我。
那个女孩从门缝里探出脑袋,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
院长示意女孩进来,女孩进来后将地上的大白兔奶糖捡起来,又放到我的床边。
然后倚靠在院长的怀里。
说实话,我当时很羡慕她们,温暖、有爱。
这是我一辈子都在渴求的东西,而她们出生开始就有了。
院长见我情绪稳定了下来,叮嘱我要趁热把面条吃了,好好养伤,然后就离开了。
躺在病床上的我,脑海里只能模糊想起当时的自己不顾一切的在路上跑,身后是母亲的哭喊声。
然后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我的后脑勺上,整个人突然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在了田垄里。
此外,我还依稀有点印象,母亲和父亲扭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