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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房子被父亲抵债给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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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也许对我挺失望的吧!

    这是我当时心中的唯一想法。

    因为整个晚上,母亲都没说话,连吃饭的时候也没叫我。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要让母亲操心,但我一想到那几个小伙伴嘲笑母亲的样子,仇恨的种子又开始在心底里发芽。

    这件事过后,母亲几乎不再和村里人有过多的互动,整日里除了干活就是呆坐在家里发呆。

    慢慢地,村里人都开始造谣说我母亲受了刺激,精神有些不正常。

    当然我是不相信的,我知道母亲只是不想理睬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有伤邻里和气的话,在群体面前,母亲选择独自承受家庭的创伤和邻里的嘲讽。

    内心的煎熬像蚂蚁一样不断蚕食着母亲千疮百孔的心,才30多岁的脸上爬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特别是母亲的一头黑发,隐约中竟闪烁着白色的耀眼的光。

    年底的时候,我家本来是要杀过年猪的,但因为听说小叔们要回家过年,母亲就提前把猪卖了。

    小叔们是在年前半个月到家的。

    他们回来的那天,我和母亲正在地里头忙活。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才回家,还没到家门口,我们远远就看见小叔家烟囱里冒出的阵阵炊烟。

    烟味里都是油香味,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们还看见院坝里停着一辆桑塔纳轿车,那算是我们村里的第一辆车吧。

    虽然车子看起来有些陈旧,但我还是被惊呆了,赶紧上前围着车子转悠,母亲并没有制止我,而是看了一眼就进屋了。

    小叔们的突然回家,其实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这些年父亲音讯全无,小叔的日子反倒是红红火火。

    这一次小叔内敛了许多,看得出来,他在浙江这些年过得不错。

    晚上吃完饭,奶奶招呼着大家伙坐到一块,三年没见,大家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热情,而是愈加冷淡了。

    在嘘寒问暖客气几句后,小叔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上边还有一个特别刺眼的指姆印。

    接下来,小叔的话彻底攻破了我和母亲的思想防线,突然的瞬间,我们甚至想到了死。

    原来,那张纸上记下的是我父亲三年前误入传销后为了还债,向我小叔借钱的借条。

    而借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按照一年还一万,三年连本带利还三万五千元。

    如果不能按期还款,则用我家里的老房子作抵押,折算成三万五千元进行偿还。

    小叔也许是觉得有些心虚,或者是有那么一点良心发现,他念上边字的时候越说越小声,如果不是寒冬腊月里特有的安静,估计我们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小叔说完,悄悄打量了我母亲一眼,转而又看了看我。

    奶奶什么话也没说,像是在等着母亲发言,但我能感觉到奶奶其实早就想好了如何面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气氛紧张到连空气都静止了下来,火堆里的火苗识趣地萎靡了下去。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我母亲,我看到母亲紧绷着嘴唇,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将母亲的眼袋衬托得无比厚重,而在厚重的眼袋之下,仿佛有着诉不尽的苦流不完的泪。

    小叔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什么,竟然怯弱着声音说道:“都是一家人,我也没有要你们立马搬出去的意思,反正我们只是过年时候过来,给你们说这事是让你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反正房子现在是全部抵押给我了,白纸黑字写着呢,但过两年我可能要要翻修房子建成平房,所以你们还是早做准备。”

    小叔的厚颜无耻让我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

    更让我知道什么叫做炎凉。

    小叔说完就上屋里去了。

    奶奶开始做起了母亲的思想工作。

    “这个房子是全村子里的人帮忙修好的,现在虽然说全部抵了,但都是一家人,不要分这个的那个的,即使要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也好过抵给外人好嘛,况且当初还是他拿钱来给你们救急用的。”

    “人呐,要学会感恩。”

    奶奶语重心长地说了这句,起身朝屋里走去。

    奶奶走后,母亲紧绷着的眼睑终于还是沉了下来,无声的泪流淌在苗乡的夜里。

    第二天母亲睡到中午才起床。

    有时候我在想,这算不算是一种病。

    ——每次只要母亲心里不畅快,都要睡上一整天,然后就是不说话。

    母亲起床随便弄了点吃的,就带着我去了姥姥家。

    刚见着姥姥,话还没说上几句,母亲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我也跟着母亲哭了起来。

    姥姥只能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咒骂父亲和小叔。

    但又能如何呢?

    那些年的苗乡就是这样,嫁出去的女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即使是生死,也由不得外家人插手。

    更何况,在那个封闭的小山村,男尊女卑从来就是信条。

    一直到过年,我们都是在姥姥家。

    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在姥姥家和她家喂养好几年的小黑狗一块玩,因为我觉得,即便是狗,也比人更通人性。

    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过完了十五。

    奶奶和小叔们十五当天就出发去浙江赚大钱去了。

    回到家,母亲靠着墙整整坐了一天,眼神空洞到没有任何生机。

    其实按照抵押价格,母亲完全可以将这几年的存款拿出来替父亲抵债。

    但母亲并没有这样做,如果把钱给了小叔,那真的保不准父亲又能做出什么事来,钱留着至少自己还能掌控生活的主导权。

    并且按照小叔商人的逐利本性,这套房子他早晚得拿去。

    在姥姥家的日子,母亲做出了要用自己的钱建一套完全属于自己房子的决定。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母亲特别伟大,反正在我心中是最伟大的存在。

    回家的时候,姥姥反复叮嘱,要母亲不要和家里人发生矛盾,女子本弱,是斗不过一家人的,母亲又是心酸地回应着姥姥的谆谆教诲。

    也许这在当时真的是唯一的最好的办法。

    这并非逆来顺受,而是为了活命。

    因为在后来的日子,当父亲突然间回来的时候,我才算是真正明白姥姥的话才是那些年我们苗乡女人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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