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奶奶和小叔一家外出打工
母亲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虽然听得不大懂,但隐约还是感觉到父亲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小叔越说越来劲,还时不时用轻蔑的眼神扫视着我和母亲,我们就像是他和父亲打拼天下驰骋疆场的牺牲品,随时都可以作为牺牲的一方来弥补损失。
当小叔眼神扫视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也毫不怯弱地瞪着他,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就是见不得人威胁我,特别是威胁我的母亲。
小叔在扫视我们的时候,嘴上还念叨着房子什么的,反正说得不大清。
奶奶及时打断了我小叔的胡言乱语,赶紧幺啊儿啊的招呼着,这时候我小叔才有些悻悻地停止了高谈阔论。
临近深夜,大家伙吃饱喝足听够,才相互搀扶着离开。
母亲抱着我提前进屋了。
奶奶在身后叫我母亲的小名,意思是让我母亲帮忙收拾收拾,但母亲像是没有听见似的,重重地关上了我家的房门。
夜,恢复了冬日里的宁静。
我家屋外,传来奶奶喋喋不休的唾骂声,还有我小叔喝醉后的窃窃私语声。
半夜里,熟睡中的我被一阵低微的啜泣声吵醒。
我知道,母亲又哭了,她哭得很伤心。
为了不被母亲发现,也为了母亲能够通过眼泪顷泄心中的愤懑与悲伤,我假装睡得很熟,甚至还翻了个身。
我在心里默念着,一定要快快长大,这样就可以带着母亲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母亲的哭泣持续了一整晚,天亮的时候,母亲才停止了哭泣。
我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母亲的苦与难,但我知道只要母亲认为不对的就一定不对。
春节过后,小叔们和奶奶准备踏上了开往浙江的客车。
临走前,奶奶将过年时候吃剩下的带有馊味的剩菜剩饭都端来我家,说是倒了可惜,让我们凑合着吃。
母亲照旧沉默不语。
反倒是我,早就看不惯奶奶和小叔一家人的做派。
将奶奶端来的剩菜剩饭全都倒在了鸡舍里。
就是我的这个举动,让我遭受了奶奶的一顿毒打。
我知道我倒粮食的行为不对,但奶奶端剩菜剩饭来给我们娘俩吃的行为让我极其不爽,因为在我们苗乡,剩菜剩饭都是用来喂狗。
奶奶的行为,等同于将我和母亲当成了他们的看家狗。
毕竟他们马上就要到浙江挣大钱去了。
我端起剩菜剩饭倒掉的时候,我注意到母亲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笑意。
也许在这一刻,母亲觉得我开始长大了吧。
至少,有些母亲不方便去做的事情,我可以替母亲去做。
就比如奶奶扬起长竹条抽打我的时候,我也不再像过去那般逆来顺受承受住竹条的鞭打。
而是拉住竹条的一端和奶奶争论起来。
奶奶也没想到我会反抗,对于一个长期接受封建大家长制思想熏陶的长辈来说,权威是不容挑战的,我的行为无异于向奶奶的权威发起了挑战,这样的结果是奶奶无法接受的。
奈何我年幼,力气不够大。
最后还是拗不过奶奶,惨遭毒打。
当我的双手被奶奶拽住反过来背在背上的时候,当长竹条像雨点般狠狠抽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知道,我对奶奶,对小叔,对父亲,对这个家,早就没有了感情。
奶奶的毒打并没有让我屈服,虽然我的身上已经深一块紫一块,虽然我连心都是疼的,但我还是没有哭出声来,更没有求饶。
我能做的,就是像母亲说的,要有骨气和志气。
眼泪在睫毛下打转,母亲在屋内的炉火旁,每一鞭都像是抽在她的身上。
虽然母亲没有制止奶奶的行为,但我知道,我的痛同样也痛在母亲的心里。
因为母亲知道,奶奶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大人之间不便于产生直接的矛盾与冲突,因为那压根就不值得。
并且我好歹是奶奶的孙女,至少她不可能将我活活打死吧!
我嘴硬心更硬,强忍着剧痛在院坝里告诉母亲我没事,皮糙肉厚的这点痛算不得什么。
奶奶的这一顿毒打让我产生了心理阴影,从那以后,我只要见着大人手里拿着竹条就会本能地远离。
小叔和奶奶要外出打工,对我和母亲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因为我们再也不用看奶奶的脸色行事。
更重要的是,奶奶去浙江,那么小叔家的那份田地就暂时由母亲打理,每年只需要给小叔家3袋玉米粒就可以了,要知道,光我家的土地就可以打下30袋左右玉米,在母亲的辛勤劳作下,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今年的粮食直接翻倍。
临行前一天,小叔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还爬到我家这边的楼板上看了看。
母亲也像是防贼似的时刻提防着小叔,生怕小叔把我家房子搬走。
这时候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个不祥的预感。
——父亲因为还债,欠了小叔3万多元钱,小叔是商人,那么作为交易的一部分,父亲不会把我家的房子作为担保抵押给小叔了吧!
我都不敢想下去,父亲我自然是知道的,他为了自己的私欲,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也是什么都能舍弃的。
想到这,我暗暗握紧了拳头,心里狠下决心,谁要是占了我家房子,我一定和对方拼命。
当然,小叔反常的行为我们自然是要警醒的,但我又安慰自己,这房子基本上就是我家建好的,小叔家那一半都是捡了我家的便宜,再怎么说,小叔也不至于把我们撵走吧。
所以,我又用自己想当然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我们自然是不知道小叔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权当是小叔临走前对家的惦念吧!
现在我还记得小叔们离开那天的情景。
那是春节过完十五后的十八。
前一天晚上母亲帮着奶奶收拾家当,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母亲就起床,帮着奶奶背上行李送到村口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们村的村口已经通了大马路,大一点的客车刚好经过,所以不像以前一样要去到镇上才能坐上客车。
走的时候小叔和那个女人可高兴了,仿佛浙江是块乐土,是个聚宝盆。
奶奶也跟着高兴,看得出来,奶奶也满心欢喜想要去到浙江看看。
我悄悄注意到母亲眼中流露出的羡慕,转而是悲伤。
上车前,奶奶和母亲简单交待了几句,匆匆忙忙上了客车。
当客车的汽笛声响起的时候,我仿佛听到小叔嘀咕着什么。
车子渐行渐远,清晨的马路上,徒留下我和母亲单薄的身影。
初春的骄阳并未像往常般升起。
突然有种寂静和冷清。
母亲长长的出了口气,叹着气叫了声:
“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