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奶奶和母亲发生打斗
“天爷些,你们要囊个闹们也回家去闹嘛,不要在我家这点要死要活的,这还刚过完年呐。”
大婶见事态严重,赶紧站起身来挡在中间。
我奶奶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要论骂人和打架那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她一把拽开我大婶,扬起烧火棍就往我母亲的肩上砸下去。
烧火棍上还冒着明晃晃的火星,像吃人的的大嘴。
母亲也毫不示弱,提起火钳迎上奶奶的烧火棍。
火钳和烧火棍撞击在一起,房间里顿时火星四溅。
地上刚才还燃烧得正旺的炉火也被几个大人的扭打给折腾得遍地。
几粒炭火落在母亲的衣服上,我虽然害怕还是赶紧给母亲扑掉。
这是我第一次见母亲动手。
也是母亲为了保护好我而出手。
奶奶下手非常重,大有要将人狠狠教训一番的派头,她手中的烧火棍飞舞着随时都可能落在母亲的身上。
我母亲只是不断遮挡和躲闪,并没有主动去攻击。
因为母亲并没有想要伤人的想法,心软一直是她的通病。
就像现在我一样,心软也成了我的通病!
奶奶见占不到半点便宜,更加火冒三丈,手中的烧火棍挥舞得更卖力了。
大婶赶紧将我拉到一边,护在她的身后。
大婶家小叔冲上前去拉住奶奶的手,嘴上也在不停劝阻。
好在我小叔力气比较大,这才将我奶奶手中的烧火棍夺下。
母亲见制止住了我奶奶,也退后好几步,站到我和大婶面前,眼睛瞪着我奶奶,手中的火钳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接下来就是双方的口水战,整个过程持续了十来分钟。
小叔将奶奶按在椅子上坐下,母亲在我大婶的劝解下也坐到了临近墙根的位置。
我被吓得哇哇直叫,一直在骂我奶奶们是强盗,偷了我家的粮食。
奶奶喃喃自语,目露凶光瞪着我母亲。
这时候母亲的眼泪又悄悄流了出来。
想想都有点可悲!
当时的我并不太会分析一个人的行为后面的心理活动。
直到多年后我才慢慢发现,奶奶和父亲一样,他们在知道自己理亏和心虚的情况下,为了让自己不合理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故意以主动激起矛盾的方式来赢得大家心理上的抚慰,这个抚慰既是为了平息矛盾,也是为了让双方情绪找到宣泄的突破口。
所以往往这一通操作下来,在有理无理三扁担的朴素真理面前,在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歪理面前,坏人作恶的行为也能得到谅解,而好人,本身也会被激化成同样具有缺陷的坏人。只是好与坏的体现方式不同罢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几十年来,我们总是能够一遍又一遍地原谅坏人,因为我们相信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相信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但同时我们却不能容忍好人发泄哪怕一丁点人性中恶的成分。
而奶奶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得到大家的包容与谅解,她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在冲突中解决问题,最终站到道德的制高点上,反而成了弱势的一方。
就像我的母亲,因为她保护我免受伤害和奶奶发生冲突,反而落下了不孝儿媳的名声。
人呐,只要被背负上骂名,那就会像基因一样刻写在骨子里。
因为记忆深刻到只能记住不美好的东西,太过美好的东西反而成了理所当然。
待到大家平息下来的时候,大婶出于好意,也是为了消解矛盾,说道:
“这个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现在大家发火也改变不了,既然卖都卖了,那就不要再去争论对错,大不了今年再种下嘛,只要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重要,人家说家财万贯买不来健康更买不来幸福,在家里面的就好好打理好那几亩土地,在外头打工的就一心一意的好好挣钱,年底准又是一个大丰收。这个事情就这样算了!”
大婶说的时候,我攥紧了小拳头,盯着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脸上虽然还有怒气,但我分明看到他眼中泛着胜利的喜悦。
母亲自然是冷眼相对,但又能如何呢?
在“真理”面前,母亲不仅弱小,更是形单影只!
最后在大婶的劝和下,奶奶摸出200块钱扔到母亲跟前,说是卖粮食还债后剩下的。
矛盾似乎解决了。
奶奶也反复保证会督促我父亲努力挣钱,早点寄钱回家。
最后的结果似乎皆大欢喜。
母亲不仅得到了200块钱,还得到了我奶奶的保证,生活的希望似乎又重新燃起。
毕竟都是一家人,只要父亲寄钱回来,开春过后,庄稼又能从土里长出来,等到秋天的时候又能收获满满一整楼的黄澄澄的玉米。
甚至还能再养三头大肥猪。
当天晚些的时候,奶奶先回家休息去了,她是带着胜利凯旋的。
母亲被大婶留了下来。
大婶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开导母亲,终归一句话就是要学会隐忍,等到我长大成为母亲的靠山的时候,苦日子就算是熬到头了。
那些年的农村,妇女的出头之日似乎就只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一条路。
而这条路又是充满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就像我的母亲一样,在我未长大成人能够挺起脊梁站到她跟前之前,忍耐是她唯一的活法。
所以后来我求学的日子里,一直把努力学习早日长大当成我唯一的目标并付出百般艰辛去实现。
因为这是我打小就种下的种子。
后来的日子倒还相安无事,奶奶也识趣了许多,不再和母亲针锋相对。
因为她最大的困难全都解决了。
虽然是以转嫁到我母亲身上的方式解决的。
母亲的话更少了,几乎不再和村里人有过多的联系,每天除了努力干活就是一个人坐着发呆。
我知道母亲心里面的疙瘩是越来越大了。
有时候我叫她她都反应不过来。
但面对这样的家庭境况又能如何呢?
生活还得继续,纵然身处谷底,我也永远相信母亲一定能带着我爬上一座又一座山巅。
至于父亲承诺的寄钱回家的事情,虽然有奶奶的保证,虽然信件寄了一封又一封,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我和母亲自然是没把希望全都寄托在父亲从未兑现的承诺上的。
开春过后,母亲更忙了。
几乎每天天没亮就开始翻地,为今年的大丰收打基础。
也为了给她最爱的娃一个温饱的生活。
更是为了给她最爱的崽一个光明的未来。
似乎,我成了母亲活着唯一的希望和念想。
杨柳悄悄爬上了枝头,就像母亲给我种下的希望,在三月的钟声中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