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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刺眼的晨光是索命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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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过后,奶奶开始张罗小叔结婚的事情。

    父亲重新找来新的竹棍和门板,将他之前拆掉的地方补上。

    为了缓解尴尬,可能也是心虚。

    父亲总是趁我和母亲不在家的时候修补。

    破损的地方倒是都修好如初,但是,这样的结果真的能和好如初吗?

    父亲的示好难道真的是回心转意良心发现吗?

    显然不是的,虽然他每天都会给我们娘俩做饭,每天都会主动承担起大部分的家务,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奶奶也开始讨好起母亲来,这让我们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惶恐。

    因为在父亲外出的时日里,奶奶从没叫我去他家吃饭,更没有叫过我母亲,然而,好像春节过后一切都变了。

    每天奶奶都会炒上一小碗腊肉,然后分出一点给我和母亲留下,有事没事往我家屋里打扫卫生,甚至考虑到我母亲过去的腰伤,连担水这样的重活都被奶奶拦了下来。

    那个年代,我们这地方是没有自来水的,可能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自来水一词。

    所以大家吃水都是去村里的那口老水井担水回来吃。

    往昔的日子里,奶奶都是两桶水一块担回,但母亲因为腰伤,只能每次挑半桶水,来回要差不多半个小时,也因此,水在我家显得格外珍贵。

    那三头肥猪一年的用水,都是母亲一点点担回来的!

    自从明确了剩下的那头肥猪已经以300元的价格卖给小叔后,小叔就主动承担起了喂养的责任。

    每天天刚亮,小叔和那个女人就背上背篓进山里挖猪草。

    我和母亲难得可以清闲下来。

    计划中的结婚日子近了,奶奶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小叔的婚事上,父亲也开始张罗起来。

    他们开始收拾屋里屋外,而关于结婚用度,听我父亲说好像先赊账,以后慢慢还。

    这样的消息对我和母亲来说算是天大的利好。

    我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家房梁上挂着的黄澄澄的玉米和那几袋躺在柜子里的小麦,是我和母亲一年的口粮,也是我们在这个家最后的念想。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能明显感觉到母亲不再似以前那般抑郁,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

    甚至还主动帮助我奶奶打扫房间,准备婚礼用品等。

    婚礼在小叔的期盼中如期到来。

    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女方家是需要陪嫁嫁妆的,男方家也需要支付彩礼。

    但因为我小叔和那个女人是自由恋爱,况且那个女人还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外省的,所以这套流程就直接免了下来。

    虽然都免了,但新婚用度开支全部都是我奶奶和父亲张罗。

    这本身就是不小的一笔开支。

    婚礼倒还平顺,一切都和设想的一样。

    虽然我家猪圈里的那头肥猪沦为了大家的盘中餐,虽然杀猪的时候我看见母亲脸上心酸而无奈的表情也感到难过。

    但毕竟人家是付了钱的,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婚礼结束后,奶奶好心地把一只猪前腿和猪头送给了我家,还说着这是我小叔特意分给我家的,毕竟都是一家人,有喜同享。

    母亲也没说什么,自然是父亲接下了。

    按照父亲的说法,小叔新婚结束后,他们就要去往浙江挣大钱了。

    母亲只是听着,或许母亲和我一样,早就希望他们赶紧滚蛋吧!

    只要不打扰我们娘俩平淡的日子就好。

    然而,父亲即使是去打工,也让我们伤透了心。

    记得父亲要去打工的前几天,他每天献殷勤般的给母亲做思想工作,一句话就是没有路费钱,钱都用来给我小叔结婚了,希望我母亲把卖猪的那300块钱拿出来给他当路费。

    母亲自然是不给的,因为父亲出去打工可以自己挣钱用,但我们娘俩在这山旮旯里面,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想要挣点钱是极其艰难的。

    况且这还只是正月,一年的开始。

    种庄稼需要种子钱、肥料钱,村里哪家有个大小事情也需要送礼不是?

    这么一算,那300块钱还真不多。

    但我父亲一遍遍保证,说是只要他有了路费去浙江,一个月后,不说300块钱,就是500块钱甚至1000他都不在话下,甚至还写下字句,我母亲的那300块钱算我爸借的,一个月后我父亲会连本带利寄回500元,外加500元的种子钱肥料钱。

    但我母亲还是不松口,我们都以为父亲死心了。

    然而,父亲把我搬出来作为他的借口。

    因为我当时已经进入6岁,开春过后就可以去学校试读一年,待到明年7岁就可以正式入学了。

    学费又是一大笔开销,如果父亲因为没有路费导致错过了打工进厂的最佳时机,那我的学费可能就有点悬了。

    母亲虽然没有上过几天学,但在她的骨子里。

    读书,是她闺女逃出苦海唯一的正途。

    在父亲的威逼利诱下,母亲终于松口了。

    毕竟,我是她用命换来的,只要我好,母亲就心满意足了。

    最后,父亲如愿以偿拿到了那300块钱。

    并且反复保证一个月后给家里面寄回1000元。

    我和母亲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对幸福的渴望。

    只要父亲还有良心,那1000元准保我们一年的基本开支。

    况且,我家楼上那些黄澄澄的玉米和柜子里的几袋小麦,是我和母亲面对一年生活的最大底气。

    父亲在拿到那300元钱后,就开始谋划打工的事情,在外出打工之前,父亲为了表孝心,特意带上我和母亲去了我姥姥家。

    我姥姥家离得远,平日里我和母亲几乎半年才去一次,这次父亲说要去姥姥家,母亲自然是高兴的。

    为此,父亲还带上母亲去镇上买了礼品和烟酒。

    一路上,我也在父亲的强烈要求下,第一次被父亲背在背上。

    我虽然心里有十个不乐意,但看到父亲诚恳的眼神也只好同意。

    就这样,我们到了姥姥家。

    因为不常来的原因,也因为刚过年没什么农活,况且那三头肥猪已经被杀了,父亲建议我们在姥姥家多玩些时日,毕竟路远。

    至于父亲,他当天就回去了,因为当时的火车票是第三天。

    父亲突然的关心让我们受宠若惊,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就这样,在父亲的安排下,我和母亲在姥姥家足足玩了一个星期,那也是我童年里难得的快活日子,我想也是母亲这些年难得的快活日子吧。

    在姥姥家玩了一个星期后,我们回家了。

    记得回家当天,阳光温热。

    姥姥还给我包了两块腊肉,一小袋米。

    小舅送了我们一程。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感觉接下来的一年一定会充满希望。

    母亲甚至说,只要父亲寄回那1000元钱,我们又可以养三头大肥猪,今年自己一定能杀一头大肥猪,剩下的两头一头卖了给我当学费,另一头卖了存起来自己建一栋完全属于我们的房子。

    在母亲描述的未来里,我总是母亲的全部!

    我感到万分幸运,能遇见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奶奶没在家,按照往常应该是去她自己的外家去耍了吧。

    我和母亲没管那么多,走了一天的路,疲惫的我们刚到家洗洗就睡下了。

    夜里,我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和母亲又养肥了3头大肥猪,这一年的庄稼又是大丰收。

    我不仅去学校成功试读,母亲还给我买了一个漂亮的书包,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写字本。

    梦里,我和母亲在年底请马夫杀了其中一头大肥猪。

    梦里,我和母亲看着房梁上挂满的黄澄澄的玉米和塞满柜子的小麦,我们娘俩都笑了。

    那是幸福的笑!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当清晨的阳关穿过楼板上的缝隙照在我和母亲身上的时候,母亲才恍然大悟。

    我们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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