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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爷爷离世,父亲回家,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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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

    天空雾蒙蒙的,整个小山村笼罩着一层寒霜。

    马夫停了下来,他也注意到了在盘山路上行驶的客车。

    车子很快到达村口的位置,司机停住车,示意母亲我们可以下车了。

    虽然从这里到村上还有10来分钟的路程,但由于去往村上的路过于狭窄,并且路的尽头也无法调头,所以司机是不敢把车子开进去的。

    母亲说着几句客气的话,硬是要把那20元钱拿给司机当路费,但司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收下,反而从车厢里拿出一把雨伞递到母亲的手上。

    马夫戴着斗笠走了过来,接过母亲手中的行李,搀扶着母亲下车。

    车门快要合上的时候,母亲将手中的20元钱扔进了车厢里。

    客车司机从车窗里比了个谢谢的手势,然后发动车子离开了。

    母亲坐上了马夫的马车,马夫跳上马车开始往回走,边走边说着你父亲快要不行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况且你父亲一向最关心你,要走也要等事情办完了再走等等的话语。

    母亲被马夫说得热泪盈眶,自言自语地诉说着这些年的心酸,马夫听得也是眼睛湿润。

    到了家门口,马夫背着我,母亲提着行李柱着一根树干往屋里走。

    还未完全建好的房子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一层花色的塑料薄膜。

    奶奶并没有在,村里在家的人都来到了我家。

    大婶看见母亲回来了,赶紧跑上前来搀扶住母亲,母亲什么也没有说,低头不语。

    但大家都知道,母亲心中有苦。

    爷爷躺在堂屋的门板上,我挣脱马夫的怀抱,跑到爷爷跟前,爷爷的气息很浅,浅到我当时认为爷爷只是睡着了,只有大人们知道,爷爷已经油尽灯枯,即将行将就木。

    奶奶依旧不在,听说是把爷爷安排在门板上以后,背着背篓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就离开家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奶奶是把这些年别人来看望爷爷攒下的家底都搜刮起来,趁着人少赶紧转移地方,以免留下口实。

    因为正常情况下,在那些年的农村,但凡哪家有个病人,远亲近邻都会来看望,然后都会买点东西遮手,这些东西一般都是留给病人吃的,也是为了让病重的人得到一丝宽慰。

    然而,虽然我爷爷瘫痪在床这么久,却是从没有吃到这些东西,因为全都被我奶奶锁在柜子里,柜子的钥匙只有她一个人有,所以每当里面的东西太多的时候,奶奶就会把东西拿出来悄悄背去镇上卖了换钱,或者是拿去外家给别人吃。

    多年后母亲一直因为爷爷的死而感到懊悔。

    因为如果当时我们不离家出走,或许我的爷爷不会死。

    至少,不会那么快离开人世。

    当天早上我们离开后,奶奶并没有给我爷爷做早点,也没有把锁在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爷爷吃,只是将吃剩下的红薯烤热了后用碗装着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提醒我爷爷饿了的时候吃,然后就上山去了。

    我爷爷因为瘫痪的原因,饿了只能自己解决吃的问题,但因为是平躺着,况且红薯很容易咽人,正常人躺着吃都容易被咽住,更何况是一个瘫痪的老人,所以爷爷在吃红薯的时候被咽住了,既没有人照看着,也没有水,所以,我爷爷就这样被活活咽死了。

    奶奶中午回家的时候,爷爷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自己尝试翻身摔在了地上,大冬天就这样睡在冷冰冰的石板地上,全身都被冻僵了。

    奶奶看见这一幕,才赶紧去看我爷爷的情况,但此时爷爷面色铁青,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奶奶就去喊村上的人帮忙将我爷爷扶起来,抬到堂屋的门板上。

    老家的习俗,老人快要离世的时候,要把屋子的门板拆下来,放置在堂屋右侧,然后将老人平躺在门板上,等着老人断气。

    做完这些以后,奶奶就去房间里开始捣鼓着箱子里的东西,离开前简单交代马夫要记得去镇上给我爸爸送信,顺便把我和我母亲找回来,然后就消失在苗疆的山间小路上。

    雨下得更大了,母亲趴在爷爷跟前哭得死去活来,大婶劝说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

    是啊,爷爷是我母亲和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倚靠,如果爷爷走了,那往后的日子真的无法想象。

    所以母亲既是为爷爷的离开而痛哭,因为这是失去至亲的痛,同时也为自己而哭,因为我的存在总是充满了未知。

    但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过得好不好!

    大婶招呼着村里的几个妇女在准备晚饭,我就蜷缩在母亲跟前,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紧紧握住爷爷的手。

    爷爷像是感知到了我们,手指只是轻微动了动,却几乎没气了。

    马夫隔会儿就会来看看,因为在老家,老人去世的时辰很关键,必须准确记录老人离世的时间,如果记错了或者是忘记了,对于后辈都是不吉利的。

    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奶奶终于回来了,背了一大篓白菜,和她一块回来的,还有奶奶娘家的人。

    奶奶刚走到门口就开始破口大骂,即使背上的背篓还没有放下来。

    她骂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母亲。

    她把我爷爷的死完全归咎于母亲的离家出走,即使是满寨子男女老幼都在,奶奶还是骂得很凶,虽然大婶赶紧上前去制止了但依然没用。

    更严重的是我奶奶刚把背篓放下,就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气冲冲地冲到堂屋里,嘴上说是要我母亲去地下给爷爷尽孝。

    母亲只是哭着自己的,拽住我爷爷的手一点也没有松开。

    幸好马夫和我大婶抱住了我奶奶,夺走了她手中的木棍,才没有让这个家庭平添血光之灾。

    我奶奶扶住门槛骂了有20来分钟的样子,大婶抱住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等到奶奶骂够了骂不动的时候,大家才过来将奶奶拉走,好话说尽奶奶终于松劲。

    吃过晚饭,爷爷还没有断气。

    用我们老家的说法是爷爷还有未了的心愿,也就是说爷爷对这个世界还有牵挂,所以一直不愿离去。

    大婶在堂屋里升起了火盆,堂屋里温暖了许多,房间里的墙上,火苗在轮番跳动,不断上演着新生与熄灭。

    我能明显感觉到爷爷全身都已经冰凉,接近僵硬的状态,只有鼻息间的浅浅气息还在昭示着生命的顽强。

    大婶不愿看到爷爷受罪,开始坐在床边询问着爷爷心中的执念。

    一个两个三个四五个,爷爷都没有反应。

    直到马夫说着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两个儿子没到跟前的缘故,爷爷这时候才开始微微睁开眼睛,先是看了我一眼,颤巍巍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掌心,嘴唇蠕动着,像是有许多话要说。

    然后又看了看我的母亲,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

    最后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一如我当年出生时候的状况。

    母亲又哭了出来,话是说不出来了,因为嗓子已经哭哑了。

    奶奶这时候也到了跟前,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马夫噙着眼泪说话了。“安心走吧,我已经把信送出去了,不出3天两个娃娃都会赶回来的,家里面还有我们帮衬着,你就不要挂念了,况且孙女就在你跟前,你就安心走吧!”

    爷爷听完马夫的话,眼中带着不甘,头却是缓缓的瘫软下去。

    过了大概2分钟,爷爷握住我和我母亲的手像石头一样,没有了先前的紧握感。

    母亲知道,爷爷去了。

    这次是真的去了。

    母亲再次哭了起来,大婶也跟着哭了,我看到奶奶的眼角流下了几滴眼泪。

    马夫赶紧记下这个时间,农历2000年腊月20晚19:56分,然后点燃了一盘早已准备好的鞭炮。

    鞭炮声中,我幼小的心灵默默祈祷着所有的不幸都随着爷爷的生命画上句号,那该多好!

    然而,当父亲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当我见着父亲第一眼的时候,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甚至,这是一辈子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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