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发高烧差点死掉
我终于不再嚎啕大哭,终于安静的睡下,大婶才放心地离开。
我大婶找来那个年代传下来的一件军大衣,也是家里唯一最为贵重的衣服,盖在我母亲冻得有些发紫的身上。
后来听大婶说当时我奶奶还制止了大婶的行为。
因为她认为这是家里最值钱的衣服,应该放在衣柜里保存下来,不能被我母亲糟蹋了。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是想把这件唯一值钱的衣服留给我那还未结婚的小叔。
最后我大婶没办法,总不能眼看着我母亲被冻死吧?她就只好去到我奶奶住的茅草屋里去扛被子,我的奶奶拗不过,只能无奈地同意暂时用军大衣给我母亲避寒。
村里在场的人开始在我大婶的主持下商量着我母亲的伤势。
此时我奶奶已将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子,招呼大家伙儿吃午饭。
可怜我的母亲,每天都在劳累着也就罢了,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现在疼得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好在我的大婶打来热汤,母亲勉强喝下几口。
吃过午饭,修房子的事情暂时搁置,大家一致认为这个时候应该通知我那在浙江挣大钱的父亲,毕竟现在的状况只能由他做主。
商议结束,村里一个识字的老人开始写信。
将我家里现在的情况写明,目的是让我父亲赶紧回来主持大局。
写完信后,村里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大龄单身汉自告奋勇,骑着马去镇上投递信件。
九几年的时候,贵州这边的很多村子里都没有通电,更别说是通电话了。
那个时候唯一能和外界保持联络的,只有镇上才有的邮局,也就是今天的邮政快递。
下晚点的时候,大家伙将我母亲移到了偏房,也就是我烤火的那间屋子,这间屋子是我母亲暂时居住的地方。
而我,也被我大婶放到了我母亲身边。
所有人都没发现我的异样。
初冬的夜幕下,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为本就凝重的气氛增添了不少寒意。
大家伙围在火堆旁数落我的奶奶,我的奶奶时不时还咒骂几句,等到雨下大了的时候,不知是谁说了一声看看小梵醒了没有,该喝米糊了。
大家伙这才发觉自从我睡着以后就没有了声响。
大婶赶紧转身来到床边,我头上冒着热汗,脸上通红。
不祥的预感一下子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上。
我,发高烧了。
那个年代小孩子发高烧是一件要命的事情,特别是在村上,每年都能听说谁谁谁家的小孩昨晚发高烧烧坏了等等这些。
即使是在镇上,也不一定能逃脱发高烧而掉命的噩运,因为镇上的药店最缺的就是小孩子的退烧药。
也不知道那个年代其它地方是不是这样的情况,反正儿时的记忆中,镇上的卫生院总是缺药。
大婶们这回真的是万分焦急。
后来听我大婶说起,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我奶奶表现出惊慌失措,表现出担忧,表现出惶恐和害怕。
我的母亲因为摔了一跤,喝下草药后已经昏睡了过去。
小孩子发高烧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大婶和我的奶奶背上我,准备去镇上卫生院找医生看病,村里的马夫也免费出借他的马车。
就这样,寒冬里,我大婶和我的奶奶背上我,坐着马车往镇上赶。
听我大婶说起,当赶到镇上的时候已是深夜,镇上的卫生院早就下班了,唯一的一家不正规的药店也关门,大婶怀中的我脸上火辣辣的烫,估计已经烧得有点迷糊了。
我奶奶就在那家药店门口使劲敲门,边敲门边喊,敲了半天没有回应,又用脚踢门,还是没有回应,然后又是绕到药店后门,还是没有回应。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急得找不着方向的时候,村里的马夫建议不能再等了,再折腾下去孩子估计就没了,所以马夫建议赶往我们苗疆老家这边最大的一个镇,那里有好几家药店,关键是镇上的卫生院24小时不打烊。
马夫平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的大婶和奶奶抱着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苗疆重镇。
在去镇上的路上,因为天黑,那个时候的马路上坑坑洼洼,好几次马车都差点侧翻,好在马夫技高人胆大,总算是平安到达。
去到镇上,正如马夫所言,镇上的卫生院24小时不打烊。
远远地,大婶和奶奶看见医院大大的加号在寒夜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微光,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地让马夫快马加鞭。
刚一到医院,我大婶赶紧跳下马车,因为太急,马车也没有完全停稳,大婶脸朝下直接摔在硬邦邦的土埂上,脸上被石块划出一条口子,但她都顾不上这些,爬起来从我奶奶手中接过我就往卫生院里面冲,边冲边大声喊着医生。
医院里的值班医生正迷糊着打盹,刚睁眼就被眼前血淋淋的人脸给吓懵了,要不是我大婶声嘶力竭的呼喊,估计医生还得再懵圈几分钟。
但是接下来医生的话,直接泼灭了大婶和奶奶心中刚刚被点亮的希望之火。
医生找来温度计给我测体温,然后有些欲言又止,整得我奶奶开始破口大骂。
开始还以为医生是怕我家给不起医药费,直到我奶奶从包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医生才慢吞吞地说道医院没有退烧药,只能用其他药打吊瓶维持,等到天亮以后才能从县城调货。
消息如晴天霹雳,我奶奶顿时两眼一抹黑直接晕了过去。
医生也手忙脚乱地赶紧掐我奶奶的人中。
然后又是给我配药,说是配药也只是一些治疗感冒的药,并没有多大的退烧作用。
后来听我母亲说,当天晚上半夜她在腰部的刺痛下醒来没有找到我,然后就自己搀扶着床沿艰难地爬起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我,她就忍着身体的剧痛,柱着我爷爷用的拐杖去到村里去问,才知道我发高烧去镇上了。
母亲听到消息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完全忘却了自己今天刚刚狠狠摔下楼板,柱着拐杖往镇上赶,后来我想肯定是母亲对我浓浓的爱吧,因为我是她用命换来的。
到镇上以后并没有找见我们,然后她只能摸黑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往最大的镇上赶来。
那个年代的路都是修在崇山峻岭之中,经常有抢人的人在道路交叉口打劫过往赶路的妇女,还有野狗野猪这些动物在山林中觅食嚎叫,想着就瘆人,但我的母亲,柱着拐杖,硬是步行了10来公里赶到我所在那个镇,个中辛酸也许只有当母亲的能体会吧。
后来长大后我问母亲当时怕不怕,她只是说怕又怎样,见不到我的崽我活起也没得意思。
母亲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开始蒙蒙亮,当她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我的大婶直接惊呆了,她没有想到我的母亲拖着伤痛的身体一个人摸黑赶来,要知道就算是两个人,晚上也不敢摸黑走那么远的路。
我母亲顾不上满身湿透,几乎是扑到我的身上,左一口我的崽啊右一口我的儿啊的喊,全是咱娘俩咋个这么命苦的话,我大婶和医生都被我母亲的哭喊惹得眼泪直下。
医生当即决定为了我的小命,立马动身前往县城取药。
所以一同来的马夫又充当了医生的司机,驾着马车带着医生往县城赶去。
反观我的奶奶,当她去洗手间回来看见我母亲正紧紧抱着我的时候,又开始冷嘲热讽我母亲那么大晚上的也不怕被人捡抢去,胆子够大的。
我母亲还是习惯性地沉默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的崽,眼里布满血丝,早就哭不出声来。
至于医生为何没有直接带上我去县城,是因为去县城还有30多公里的路程,并且又是寒冬时节,我已经经受不住更多的雨打风吹。
待在卫生院吊着命,也许才是最好的选项。
所以,直到今天,我母亲都认为我的命大,因为接下来的几天,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