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若非命运的眷顾，我想今天的世界于我而言注定是苍白的。
感谢那年那晚的所有人。
是他们给了我生的希望！
接生婆泪眼婆娑地叫来几个婶婶，搬来两根木椅子，中间架上一根长木板，然后众人齐心协力把我母亲从床上平躺的姿势扶起来，移到木椅子中间的长木板上，半边身体悬空般的倚靠着。
整个过程持续了有十来分钟。
因为换了一个姿势，我的母亲感觉全身顺畅了许多。
我也像是感应到了母体的放松，小脚丫不自觉的动了几下。
大伙儿见这样效果比较明显，有利于生产，然后就几个人用身体扶住我的母亲，让她始终保持半倚着的姿势，又不至于伤害到我。
我动弹得更明显了一点，不知道是因为快要窒息前的回光返照，还是感受到了所有人的深情召唤，反正我又有了明显的生机。
大雨停的间隙，房屋已基本加固完成，大伙儿都没有离开，而是在厨房前的火堆旁烧起了碎木屑，等着我的降临，也是为了有个人手以防万一。
在这过程中，我的奶奶下锅给每人煮了一碗热糊，类似于北方的刀削面。
时间来到1：30分，我的母亲感觉全身酸痛得不行，因为长时间的半倚姿势早就提前透支了她十月怀胎的身体。
后来大婶和我说起，当时母亲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态生下了我。
几个搀扶着母亲的婶婶们也因为长时间得不到换手而满头大汗。
我母亲想着横竖都是死，与其这样吊命，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去了。
而我也像是感受到了生命处于临界点一样，即将迎接这个世界的曙光。
母亲扶住椅背尝试着让自己站起来，就是她这拼死一搏的举动，我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生命的突破口，在母亲站起来的瞬间，我顺利地掉落在接生婆的手中。
感谢上苍，让我的母亲免于生命凋零之苦。
我的母亲如释重负般瘫倒在地。
原本还强撑着的婶婶们也顺势倒在地上。
虚汗淋漓，泪水和汗水夹杂在一起，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点欣慰。
就在大家为我的降生感到高兴的时候，接生婆的话又将所有人的希望泼灭并带入绝望的深渊。
“孩子没气了。”
接生婆沙哑的声音，像根针一样穿刺在所有人的心尖。
在厨房烤火的村人也都围了过来。
爷爷在这时候也翻起身扶着墙走了过来。
“再试试吧。”
短暂安静几秒之后，人群中一个爷辈的人说道。
“是啊，再试一试，万一只是卡住脖子了呢。”大家眼中满怀希望，没有将我放弃，这是我到今天为止都一直对村里人感激至极的一个重要原因。
接生婆将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我平放在掌心，然后又连续轻轻拍了几下我的后背。
我小脸发紫，双目紧闭，没有表现出要哭出来的征兆，只有小脚丫巴时不时轻微动几下。
接生婆将我举起来，示意大家我确实没气了，至少再不哭出声来的话估计是悬了。
这时候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声，会不会缺氧把人弄坏了？
这一下把大家都激灵着起来。
按照老家那边的做法，如果是个低能儿或者是个下肢瘫痪的人，那这辈子受苦受累的不仅仅是自己，还会给家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小时候去赶场，就是人们说的赶集。在路边经常见到衣衫褴褛的智力障碍的人，或者是在大街上遇见那些因为出生障碍导致下肢瘫痪的人在大街上为了活命要钱的情景。
往往这个时候，我的母亲就会生出别样的情绪，然后紧紧拉住我，生怕我被他们传染一样。
这时候我总是会出于好奇想要去逗一逗他们，但都被我母亲制止了，有时候母亲看到那些可怜的人儿，还会丢上1块5块这样的零钱。
我当时小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把我当成宝一样，为什么见不得别的孩子受苦受难。
现在我算是慢慢明白了。
因为我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的爷爷老泪纵横地走到接生婆边上，用热毛巾把我包住，然后将我倒过来，就是头朝下，脚朝上。
嘴上还说着“这孩子命苦，脚先落地，可能倒过来就好了。”
然后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一下，两下，三下。
一连五六下之后，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难受的表情，喉咙里开始咕咕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一般。
大家伙儿都屏住了呼吸，等待奇迹的降临。
大婶也走上前去扶住我爷爷，她用手指轻轻扳开我紧闭的双唇，不让我闭上。
我的爷爷继续在后面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持续了约莫几分钟过后，我终于哭了出来，连同吐出来一点卡在脖子处的羊水。
所有人终于如释重负。
大家立马欢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各种吉利的话。
然后争相往前看看我哭着的模样。
我的爷爷也毫不吝啬，把我高高举到大家伙跟前。
苗疆的小山村，我家的老屋子里，大家喜笑颜开，欣慰地表达对老天的眷顾，纷纷感谢老天爷开眼，是古家列祖列宗积攒了几代人的福气，是我母亲的善良和毅力战胜了一切。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着，然后让我爷爷给我取个应景的名字。
爷爷推辞着说这是我母亲的功劳，是我母亲用命换来的，理应由我母亲给我起名，反正想起啥名都可以。
我母亲躺在产床上，眼帘上肉眼可见的笑意，那是幸福的笑，是九死一生的笑。
她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多少文化，所以母亲推辞了起来。
但是攸不过大家伙的盛意，最后我母亲吞咽了几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娃命苦，害得我好惨咯，只希望他以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长大成人，不要求能挣多少钱，有多大的本事，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平平凡凡的好。”
大伙儿听着我母亲的话，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最先哭的是大婶，然后是奶奶，是几个泪点浅的婶婶，再然后是所有的大人。
“大家应该高兴点嘛，娃娃已经平平安安了。”母亲看向身边正安然呼吸的我，噙着眼泪说道。
“是的，我们是高兴才哭的，这个娃娃太不容易了。”
“是的，只要娃娃他以后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们看，要不就叫他古（凡）梵吧？做个普普通通、健健康康、平平凡凡的人。”
所以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直到今天，我都觉得我的名字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对我来说有不一样的深意。
后来我上学，才知道平凡是多么难得！
特别是在我爷爷去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