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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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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基好像又松动了!”

    “这个鬼天气,房子晃动得厉害,怕是要垮咯!”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

    慌乱中,婶婶们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乱成一团。

    那时候,父亲并没有在家,听说是去浙江务工挣钱养家去了。

    爷爷在30岁刚出头就得了脑溢血,虽然基本治好,但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腿脚不灵便,大脑基本处于半痴的状态。

    全家当时唯一能顶事的只有即将生产的母亲和奶奶。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房子在大雨的冲刷下开始缓慢移位,几根硕大的横梁摇晃着苦苦支撑,发出吱呀的撕裂声。

    我,身子出来了大半个,关键的头部还在肚腹中。

    怎么办?问题已经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时间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深夜12点。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煤油灯微弱的光亮是温暖的。

    “得赶紧想办法,先把人弄走才是大事。”大婶看着摇摇晃晃的房子,焦急地说。

    她的话也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但问题也抛了出来。

    人可以弄走,弄去哪里?

    特别是在黑灯瞎火的雨夜,山路崎岖,相互间虽然没有隔着几里地,但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没有任何医疗设备,也没有任何专业的医生,仅靠几个妇孺就想转移处于难产中的母女,那是极为危险和不明智的,况且外面还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我那半瘫半痴的爷爷扶着墙根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那双血红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担忧而焦急的心情。

    他嗫嚅着嘴,费力地说着“我去喊大伙儿来想办法,你们照顾好大人孩子。”

    然后歪歪扭扭地打着雨伞朝大雨中走去。

    所有人都为我的爷爷捏了一把汗,生怕在这深夜里又出什么意外。

    当时大家虽然害怕房屋垮塌,但婶婶们也知道,如果她们离开了,我和母亲肯定凶多吉少。

    所以她们只能一直守在床边,没有一个人离开。

    大婶打来热水,继续擦拭着母亲身上的汗珠。

    母亲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痛苦的低吟声,像是睡了过去。

    而我,还是一动不动,脚丫巴已经发紫,这是缺氧快要窒息的征兆。

    羊水破后,如果孩子不能尽快生产,那就容易导致缺氧窒息而亡,并且容易出现胎死腹中的惨剧,在那个年代的苗疆,孩子胎死腹中也就意味着宣告母亲的死亡。

    这种最坏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

    特别是村里在接二连三出现难产事故后。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钟头。

    爷爷还没有回来。

    原本从我老家到最近的几个叔伯家平时只要5分钟的时间,爷爷却是要花掉他所有的运气才能抵达,才能为他的孙女换来一线生机。

    大婶打着电筒照看我发紫的脚丫巴,直接惊出一身热汗,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抽动着嘴说道:

    “天杀的,娃娃怕是保不住咯,祖宗些,你们保佑哈大人娃娃平平安安,今年过年他们杀个大猪祭哈你们嘛。”

    奶奶在堂屋家神位置左一口“菩萨”右一口“天爷”的祈祷。

    所有人把能搬出来的各方神佛都求了个遍,祈祷着能显灵救下这一对母子。

    之前医生已经说过我绝对是顺产,所以家里面并没有过多的准备,况且在交通闭塞的苗疆,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好像也没什么可以用来准备的。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家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干着急。

    因为那时候的我小腿已经带紫,给脚丫巴挠痒痒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按照当时的经验,即使我有幸捡到一条命,也肯定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普遍的就是下肢坏死落下残疾只能终身与轮椅为伴,或者是大脑缺氧造成智力发育低下,俗称“低能儿”。

    但这相比较于死亡甚至是母子双亡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

    因为在当时,穷乡僻壤地区的人们连选择生的权利都没有,想要活命,全靠天意。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约12:40左右,爷爷回来了。

    爷爷是被村里几个年长无法外出打工的乡亲们抬回来的。

    后来听大婶们经常谈起这段往事。

    当时爷爷因为腿脚不灵便,又摸黑山路去找人,一路摸爬滚打,把头给磕破了,大腿也被石块划伤,加上被大雨淋得厉害,更加神志不清。

    爷爷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脑溢血的原因导致疼痛感不明显。

    和爷爷一起回来的,还有村里那个连续接生3个婴儿都夭折了的接生婆。

    爷爷坐在堂屋边上的木床上,奶奶禁不住满脸泪痕小跑过去查看爷爷的伤势,其他人则在一个管事的村里人的指挥下,开始冒雨加固房屋。

    生产房间只留下大婶,其余的都去添加人手。

    有用手电筒专门照明的,有爬上房梁用剁绳加固的,有在地基边上垒上巨石,然后将带来的大木桩支撑起上方倾斜的房梁的。

    就这样,97年的某一天深夜里,贵州大山深处的苗疆,因为我不合时宜的到来,大家热火朝天地围在我家为我搭建起安全的小屋。

    在大伙儿忙着加固房子的同时,和爷爷一块到来的接生婆也没闲着。

    她进入产房,先是捣鼓了几下我母亲,发现我母亲已经完全处于昏迷状态,头就开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嘴唇反复抽动,眼泪就顺着腮帮子流了下来。

    然后她又先轻后重对着我的脚丫巴挠痒痒,但我只是条件反射式的回应了一下,见到这样的情况,大婶已经哭得不成人样,加固房屋的人听到产房内的嚎哭声,所有人都迎着大雨抹泪,小山村弥漫着一层悲伤而死寂的气氛。

    难道悲剧还要重复上演吗?

    连续夭折3个孩子加一个大人的阴影又重新笼罩在所有人脸上。

    苗疆的小山村,就像一个被上帝诅咒过的地方,多难而脆弱。

    大伙儿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算是他们用身体顶住房梁,也不让房子塌下来。

    在这样的信念支撑下,大雨终于停了下来。

    而我,在接生婆的放手一搏中,终于迎来了生命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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