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杀害

    念旧的人活得像拾荒者。我到底在怀念什么，是回忆，还是人？

    我用了一生的时间来忘却那一天。

    那时我坐在院子的角落一边喝茶，一边翻看有关摄影的书籍。

    陆淞阳这些天倒没有到处跑，但总是早出晚归，与我说的话也变少，我总是不安地感觉有大事发生，

    青儿坐在我对面，百无聊赖地玩弄泥娃娃。

    我把书翻了一页：“什么，小藤要订婚了？”

    青儿惊讶地开口：“先生和夫人还没告诉二少奶奶？”

    我摇头：“没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儿笑了笑：“二少奶奶忘了，我的妹妹在江家服侍夫人，是她给我说的。”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脑袋：“噢噢，原来如此。小藤也17了，年龄也不算太小。”想了想，我有些忧虑，“是哪家的掌上明珠啊，小藤自己喜欢吗？”

    “是上海滩的名媛，听说长得可漂亮了，比起二少奶奶也逊色不了几分。”

    我笑着弹了一下她额头：“油嘴滑舌。”

    青儿吐吐舌，辩解：“本来就是嘛，二少奶奶真的是天仙儿一般的人。”

    我忍俊不禁：“得了，别夸了。”

    青儿卖力点头，嘻嘻笑了两声。

    我放下书，只觉莫名地心烦意乱看不进去。

    我也开始玩泥娃娃，盘算一下，准备捏一个陆淞阳和我。

    正专心致志地捏泥人轮廓，敏儿引着冯枝走进院里。

    冯枝身怀六甲，走路慢腾腾的。我看着她行动不便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久不见，你都有孩儿了。”

    冯枝挺着大肚子，手摸在肚皮上，满眼温柔：“是啊，等我的孩子出生了，我让你当他干妈。”

    我品味：“做母亲了就是不一样，你现在，哪里还有当初胡天胡地的疯劲儿。”

    冯枝三句话离不开她未出世的孩子，兴致勃勃道：“欸，等你和陆淞阳有孩子了，他俩是同性就当朋友，是异性就订个娃娃亲。”她挤眉弄眼，“我们关系这么好，他们以后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我老脸一红，想起一事，心中有些甜蜜：“急什么。”

    冯枝心情很好，跟我讲趣事：“你天天在家弹琴画画，错过了好多新鲜事。我跟你讲啊，你那个庶妹江慧，听说她丈夫酗酒，每次喝完酒就要打她。”

    我瞪大眼：“她丈夫看上去挺和气的一个人啊，从前也是咱北平的翩翩公子。”

    冯枝不屑道：“可不是，就一衣冠禽兽。而且据说江慧期间怀上了一个孩子，那个男人不知道，硬生生被他打流产了。”她没有丝毫同情心，“以前在江家江慧就老是找你茬，如今倒好，恶人有恶报。”

    我听了，诸多感慨，虽不幸灾乐祸，但也很难生出恻隐之心。

    冯枝挽着我的胳膊：“陪我出去散散步，街上可热闹了。”

    我依言站起身：“都怀孕了，精力还这么旺盛。”

    冯枝推搡我：“快去换一身漂亮衣服，咱美美出门。”

    我进屋换了件白底蓝花旗袍，戴上有羽毛的帽子，化了个淡妆，然后拿出一双乳白色高跟鞋，收拾妥当。

    走在街上，冷风灌入我的领口，我冷得缩起脖子，嘟囔：“这什么鬼天气。”

    冯枝与我聊天，走到一大块空地，我看见了我一生的噩梦根源。

    还是那张清秀的容貌，还是那双干净的凤眼，还是那个温柔的身影，还是那个笑如烈阳的少年。

    他执着枪，枪声震耳欲聋，一枪打向倡导革命的学生。

    学生倒下，血流如注。

    我好像全身血液都凝固在一起。

    陆淞阳打死了革命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