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黄雀
京城内，一场蓄谋已久的军饷私藏案即将以一种腥风血雨的方式落下帷幕，任轩宇部下的旧部死得死，流放的流放，为着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功勋卓著的任轩宇被搁置在大牢的最深处，与其长子，命悬一线，欲要囚禁终生。
底下望风而动的大臣们立刻会意，皇帝的默许是他们下手的绝妙时机，几股势力掺杂其中，周旋着，撕扯得难舍难分。
几次的饭菜几乎吃死了狱中所剩无几的老鼠，任平生任由蚊虫在发炎了的伤口上逡巡着，闭着眼，一口塞下了不知从何处扔进来的馒头。
这拳头大的馒头是监狱中每日唯一安全的食物，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任平生只收到了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纸条，纸条上写着：风雨欲来，静待时机。
什么是时机？能有什么时机，任平生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听见了狱外的士兵们谈论道：“新上任的将领都是一群少爷兵，怎么能打得过边境蛮子，几场仗打下来，输的一塌糊涂，朝中已经有人提议要迁都了。”
“听我说，圣上的身子如今一天不如一天了，看样子迁都是势在必行了，咱们啊，提前准备着吧。”
“前几日，有人提议要让任轩宇戴罪立功呢，圣上没有明确反对，看来也是起了这心思，死灰要复燃了。”
任平生心中默默的盘算着，大梁江山地处中原，拥有着令四境垂涎的丰厚物产，一旦被外界攻入中原后，完全可以以战养战，就算最后被迫退出边界，带走的物资足以让他们享用几年。
西域大漠中的投毒，军事布局的泄露似乎是有人刻意为之，任平生不相信，皇帝竟能昏庸到如此地步，一定是皇帝自身周围出现了问题，东部蛮夷部落的溃不成军倒像是这场阴谋真正的爆发点。
到底是谁给年事已高的皇帝灌输了这样一种四境安定，再无一战之力的错觉，让他逐渐对功高盖主的任家感到不安的呢？一时间无人解答。又是谁知晓饭菜中有毒，暗中帮助任平生存活下来的？
勉强翻了个身，刚刚凝结的伤口再一次撕裂了，钻心的疼痛感让任平生脑中清醒了片刻，滚烫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为什么帮我？所求为何？
任平生不知道的是，就在前不久，几个旧部的血尚未流干之时，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爆发了。
东部蛮夷部落首领“嘉措”将身形隐匿在枯黄的草色中，身后数万族人在一声令下后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开始了疯狂的进攻，将脆弱的边防逼退至关内。
沿海倭寇自海水中冒出头来，悄无声息的埋藏在黑夜中，结束了一场无声的抢夺，一夜之间换了天地。
贫瘠的大漠里，黄沙埋葬了年轻的生命，呼啸的狼烟中升腾着无尽的野心。
游牧民族的马蹄终于如愿的踏上了中原的土壤，策马狂奔之下，江南百姓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是默契，也是顺水推舟。
行将就木的老皇帝已经顾及不上后宫的诸多琐事，几方势力功成身退，消失在深宫高墙之外。
三皇子端着酒杯，一改孝子慈孙模样，骂道：“昏庸的老东西，一杯毒药没送了他的老命，反倒引火上身了，集合军队，随我准备上战场。”
东宫殿内，十岁的太子听着战报，蹙着眉寒声道：“真是不知何为引狼入室，真当四境之邻是群绵羊吗？带我去见任将军。”
京城外，丢失的军饷终于在战火中露出水面，五万人马的军队只待三皇子一声令下，便可拔刀迎战。
而另一边，太子放下身段，恳求道：“将军，您蒙冤入狱，我愧疚不已，只是如今山河破碎，我替天下百姓请您出山，我手中尚有三万人马，愿听候差遣。”
皇城根边，天子脚下，竟生生藏了八万人马，老皇帝百般提防的心到底还是放错了位置。
苏嫣语无力的爬在床上，身上依旧是一丝不挂的，她颤抖的裹着被子，清醒时的噩梦与勉强入睡时的幻像逐渐重合起来。
她见过纤纤哭喊的模样，如今也理解她那时的绝望与屈辱，那不是爱，而是发泄与肆虐，是霍青相满足自己扭曲心理的方式手段。
无暇顾及全身上下的大小伤口了，噩梦缠身带来的绝望感让苏嫣语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许是流血过多，清醒了片刻后，苏嫣语又昏死过去。
梦中的任平生狰狞着面孔，渐渐的变成了霍青相的模样，暴力的撕开了苏嫣语脆弱的衣衫，俯下身来肆意破坏着，践踏着，满怀期待的看着身下人不肯出声的模样，激起了一轮又一轮强势的征服欲。
透过微弱的光，面前的人又换了一副模样，任平生用毛巾反复擦着自己的双手，嫌弃的问道：“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怀孕？如今，哼，你都成了霍青相的玩物了，就算怀孕了，我也嫌脏。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苏嫣语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她无助的看着任平生的背影，想抓住，又缩回了手。
水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抚又带着几分劝慰：“其实霍青相是骗你的，如今任府上下就只剩你一个了，他们都死了呀！”
“知道为什么霍青相敢直接把你从大牢里带到这儿吗？因为任家已经没人了呀？在你临死之前不如好好享用一番，哦，对了，这事你不用担心任平生知道，他呢，已经知道了，不过你该高兴，他不会有时间来抛弃你，因为他已经死了呀！”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你骗我，你之前就骗我，我不会信你的，你就是想让我心甘情愿的死，你说得话我都不信。”苏嫣语蜷缩着身子，挣扎着喊道。
水司不慌不忙的轻笑了一声，叹了口气说道：“那个贱人还真是对你知无不言啊，但她有没有告诉你，你死了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啊！你恨老夫人吗？恨杀任家全家的人吗？你想将霍青相这个畜生碎尸万断吗？我可以满足你啊，如果我是你，我愿意搭上自己这条命，也要拉他们这群人下地狱。”
“我恨他们，真的很恨。”苏嫣语无声的在心里说道。
水司飞快地捕捉到了苏嫣语眼中地杀意，哀叹道：“这世道本就不公平，从前你在原来的世界，真心实意的待人，换来的却是家道中落后的百般羞辱，你喝过马桶水，吃过发霉的面包，身上有永远去不掉的烫伤，听到过最难听的话，可你又做错了什么呢？谁来可怜你，为什么要让善良成为一种罪过，让恶人逍遥法外？为什么霍青相这种人渣能高官厚禄的过着舒坦日子，而一身忠骨的任家就要被满门抄斩呢？”
“因为，因为什么呢？”这恐怕是古往今来无数悲痛欲绝人的心声了吧。可又有谁能回答呢？
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苏嫣语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问道：“水司是吧，你若能将你问我的这些问题替我解答了，我便听你的，好不好？也算是让我死个明白。”
而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脸被人无情的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嘴角流下了成股的血水，身体被人拖拽起来，破布一般的扔在了地上，一丝不挂的皮肤与冰凉的地面接触的一瞬间，条件反射的起了鸡皮疙瘩。
霍青相捏着苏嫣语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另一只手卸下了自己的衣物，命令道：“今日太累了，你伺候伺候爷爷我吧，伺候好了，便赏你件衣裳穿穿。”
“动作快些，我看你家任少爷也坚持不了几天了，不如好好伺候伺候我，谋条生路，你可比你那日偷看的小贱人有福气哈哈哈哈。”
噩梦不仅在黑夜，也在朗朗乾坤之下。
近来几日，府中下人们逐渐人心惶惶起来，几个嬷嬷凑在一块，七嘴八舌的小声讨论着：“听说了吗？任将军又被拉去前线了，你说，咱们还用迁都吗？我行李都打包好了。”
“我听前几日跑进京中的流民说，这战事是一败再败啊，咱们啊，还是收拾收拾，赶紧跑路吧。”
屋内的苏嫣语昏迷之中动了动睫毛，继而又再次被困在梦魇之中。
大理寺牢房内，任平生对着空空如也的牢房呼喊道：“这个牢房的人呢？去哪儿了？”
身后的几个狱卒低着头交换了一下神色磕磕绊绊的说道：“牢中多疫病，这位，不久前便死了，尸体被送，送到乱葬岗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她是得什么病死得？你给我说清楚？”任平生通红着双眼，一把拎住了一个狱卒的衣领，泄气似的摔在了地面上。
一队士兵跟在任轩宇身后，列队整齐在牢狱门口，任轩宇怒道：“你小子干什么呢？马上就要出发了，想在这儿待着，有命活着回来我让你住一辈子。”
任平生扑通一声跪在了任轩宇面前，不管不顾的哭出声来：“爹，嫣语她死了，您蒙冤入狱，如今又是一身伤病，我们在外拼死拼活到底是……”
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还要替这昏庸的皇帝守着这破碎的江山。
最后的话音死死的被打死在了胸腔中，任轩宇猛然上前一步，一巴掌招呼了过来，骂道：“逆子，文死谏，武死战，老子死在战场上死得其所，你若苟且偷生，老子九泉之下不认你这个儿子，我任家没有你这样的窝囊废。”
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道，直接将掀翻在任平生地，尘土一时间在廊道里飞起，嘴里的腥甜混杂着不甘的怒火，将任平生烧了个里外通透。
“全军整队出发，你若是我任轩宇的儿子，爬起来，跟我走，若不是，你我父子的从此恩断义绝。”说完，任轩宇的目光带过苏嫣语空旷的牢房，转身离去。
到底还是没能保住这最后一点儿血脉吗？
咽下口中的腥甜，起了几次身，任平生勉强站直了身体，踉踉跄跄的跟着杨轩宇走了出去，战场的厮杀声淹没了心底的痛彻心扉，在动辄数千条人命的战争面前，终是无暇他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