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府
苏嫣语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嘴角止不住的扬了上去,她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没有惊动还在熟睡的任平生,一个人独自在院内练起武来。
屋内人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睁开了眼,呆呆的盯着屋顶出了会儿神,任平生心里盘算着,还有不到两个月便是老夫人的一年之期了,大夫的话似乎真的说中了,两个人已经如胶似漆三个多月了,苏嫣语的肚子依旧没有任何要怀孕的迹象。
要不要告诉她实情呢?
还有几日,自己便又要去边疆了,任轩宇老爹的意思是,在他正式上任之前,多吃几次沙子,有益无害。
苏嫣语近日总觉得乏得厉害,平日里觉得轻飘飘的刀剑如今只是走一遍流程便累的力不从心,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的向上翻滚着,咬着牙练了几遍任平生教的刀法,苏嫣语回头对着正趴在窗台处看热闹的苏嫣语一招手道:“什么时候去赴宴啊?”
所谓赴宴,赴的是当朝宰相霍轩朗的嫡子,霍青相。霍青相整日寻花问柳却也是有正房娘子的,今日任轩宇父子,便是要前去喝一杯满月酒的。
任平生无奈的答道:“早饭过后就去。”
作为即将告老还乡的任轩宇,如今希望儿子多与朝中人走动走动,毕竟边境是山高皇帝远,可军饷军粮发放还得是朝中人做主,为着中间不出差错,也要和朝中这帮滑不溜手的老泥鳅们混成个酒肉朋友,这也许是为何许多老将们都无法在朝中长久立足的原因。
“好,我等你回来。”
王氏作为任轩宇的正房娘子也随着任轩宇一同去了,任平生回首望了一眼高门大院的杨府,一股没来由的不安涌上心头,随即他晃了晃脑袋,自己只是出去半天,能出什么事呢?
早饭时,苏嫣语对着一桌子精致的早餐也没能提起胃口,草草的吃了几口后,此刻又开始干呕起来。
抹了一把生理性的眼泪,苏嫣语忽然意识到,这个月还没有来月信。
“翠兰,翠兰,快去替我请个大夫过来,要快。”苏嫣语的一颗心跳到了极致,我要当妈了对吗?
翠兰得令小跑着离开了,苏嫣语打开窗呼吸了两口屋外的空气,满心的期待让她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由内而外的笑出声来。
就在苏嫣语沉浸在自己满心的欢喜中时,门被大力的推开了,咣当一声撞醒了苏嫣语编织的梦境。
孙嬷嬷阴沉着脸说道:“老夫人多日不见少奶奶,甚是想念,少奶奶,跟老奴走一趟吧。”
苏嫣语诧异的转过头,记忆被拉回几个月前的日子,她压了压心跳,柔声道:“孙嬷嬷,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已经吩咐翠兰去请大夫了,可否等我看过之后再去。”
那时的苏嫣语总是对一些人抱有一丝侥幸,以至于很多年后,她依然会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可能怀孕的事实。
“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来人,今日就是绑,也得给我绑过去。”孙嬷嬷一声令下,身后瞬间站出七八个壮汉。苏嫣语后退了一步,自知今日难逃一劫,改口道:“我跟你们去。”
“那就请吧,少奶奶。”
后院大堂内,老夫人黑着一张锅底脸,死死的盯着低头不语的苏嫣语,直接步入正题道:“跪下,你可知错?”
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多次,道歉认错,是晚辈必然的选择。
“儿媳知错,只是儿媳今日身子确实不适,方才派人去找大夫了,毕竟事关子嗣大事,还望奶奶慎重考虑。”苏嫣语的脑中好一阵晕眩,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少奶奶,没记错的话,今儿晨起时您还风雨无阻的练剑来着,怎的这会儿就身子不适了,老夫人,切莫被她蒙骗了去。“孙嬷嬷气势十足的说道。
老夫人松动的神色一瞬间严肃了起来,冷哼一声道:“既然叫了大夫,那一会儿便一道诊治了吧,来人,给我打。”
身后的壮汉站出一人,掏出腰间长鞭,照着苏嫣语后背抽了下去,鞭未到,风已至,苏嫣语猛然间觉得肚子动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像是一股激流贯穿了她的大脑,她麻利的一侧身喊道:“若我肚子里的是任府嫡子,你们今日便是在杀人谋命。”
“少奶奶,别挣扎了,您不就是想拖着等到少爷回来,好少挨这一顿罚吗?今日这罚你受得也得受,受不得也得受。”孙嬷嬷提高了嗓门,吩咐道:“你们几个,把你们雇来是当摆设的吗?还不快按住她。”
苏嫣语抬起眼,对上老夫人不为所动的眼神,她在沉默,也是在默许。
躲闪之间,苏嫣语第一次感受到了肚子里生命的韵律,起伏之间,就那么微不可察的动了几下,牵动了苏嫣语的百般心绪。
不行,我要保住我的孩子,即使自己再无用,再一无是处,可就算是死,苏嫣语也想死在孩子后头。
可双拳难敌四手。
最终苏嫣语还是被按在了几个壮汉的手臂之下。
挣扎,反抗都无济于事,双手被死死的捆住了,不知是谁猛地踢向了苏嫣语地膝窝,膝盖地旧伤再一瞬间发作,疼痛不断冲击着她清醒地头脑,苏嫣语的泪水夺目而出,哀求道:“奶奶,您是希望儿孙满堂的,眼下您的孙子就在这儿,求求你,放他一条生路,求求你,等等大夫,翠兰已经去找了,看过之后,儿媳愿领一切责罚。”
这是老夫人第一次看见苏嫣语哭,恍惚之间场景与记忆里的某段重合了,也是这样一个院落,那人哭诉着说自己肚子疼得厉害,苦苦哀求着放她和孩子一条生路,那是整个任府没人敢提地一段灰色记忆,承载了任轩宇将军半生地愧疚与心酸。
“等一下”老夫人的记忆飘回了多年前,怔愣了片刻后,干涩的说道。
可惜,令已下,声未至。
长鞭已经抽出,开弓没了回头箭。
“啪”的一声,捆着的苏嫣语被原地抽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大理石板上,壮汉们收起鞭,归位听候吩咐。
墨绿色地大理石板上,苏嫣语顾及不上后背的疼痛,她蜷缩着身子,肚子抽搐般的疼痛让她心乱如麻,疼得肝肠寸断。
小腹处微弱的最后动了一下,戛然而止。
恍惚之间,听见了翠兰的呼喊声:“大夫,大夫,少奶奶流血了。”
“大夫,求您救救少奶奶。”
“大夫,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吗?”
昏迷中的苏嫣语无力在睁开眼,只听见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孩子肯定是没了,最初这近几个月最是不稳定,具体情况还是等少奶奶自己醒来我同他说吧。”
任府出门问诊有固定的大夫,这个大夫与苏嫣语算是熟识了,自打进府那一日起,自己与任平生接二连三的大小伤病皆由他来诊治,如今老大夫哆嗦着双手,写下药方,从始至终,暗沉着神色,是惋惜,也是不忍。
苏嫣语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事了,苍白的脸上找不到一丝血色,翠兰红着眼眶,欣喜的呼叫道:“少奶奶醒了,少奶奶醒了,快去找大夫来。”
也许过度的疼痛是麻木,绝望中的希望是人的致命一击,百般痛彻心扉后,苏嫣语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翠兰,任平生呢?”
翠兰止住了即将迈出去的步子,僵硬的转过身来,斟酌着说道:“边境突袭之时,任轩宇将军与少爷正在霍家喝满月酒,军情紧急,少爷随老爷去了军营,过些日子便该回来了。少奶奶若是有什么委屈想和少爷说,一会儿咱们写封信,交给小厮寄过去吧。”
“不必了,战场变幻莫测,我,我不该让他分神。”说完苏嫣语背过身去,朝向床里,疲惫的闭上了眼。
不久后,大夫走了进来,屏退了众人说道:“少奶奶,我知道您没睡,有几句话,必须和您交代一下。”
麻木的转过身,提了提僵硬的嘴角,眼角眉梢却冷淡的不近人情,苏嫣语向大夫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只是这目光有些扎人,透露出丝丝敌意。
“少奶奶,有些话,还是您自己心里有数最好,这次将是您最后一次有孕了。”大夫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缓慢低沉。
“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以后不能怀孕了?”苏嫣语麻木的思绪被迫再次紧绷起来。
“少爷之前让我瞒着您,其实您自从那次被罚跪府外,拎了场大雨开始,便拎坏了身子,相比于常人不易怀孕,如今这次有孕更是不易,却不想才三个月大就……”老大夫重重地叹了口气。
“原来已经三个月了,她已经在我肚子里待了三个月了。”苏嫣语自言自语道,面色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厉色。
而后她骤然睁大了双眼,轻飘飘的对着面前的大夫说道:“你与我一位旧友倒是很像,不知你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本想离开的老大夫顿住了片刻,而后返老还童般的挺直了腰板,云清转身回头道:“哟,我的小嫣语,这么快就认出我来了,我是真的心疼你,冒着风险来这儿走一趟,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不妨再提醒你一下,好好想想自己的去留问题,别走岔了路子,姐姐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说完便又迈着她那慢吞吞的步子,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后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提醒道:“前些日子,凝云,水司伤得不轻,也就是姐姐我自学医术恢复的快些,如今我们三个好得也都差不多了,万事小心为上呀,别太让我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