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四世同堂

    一晃又是三年。

    农家人过了正月十五，就如牛驴一般套上了绳索。自从老伴再次患病以来，有旺老汉就有了一个心事，那就是自己和老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想尽快把自己的身后之事料理清楚，别给儿孙们留下麻烦。准确地说，这个想法在去年冬天就有了，只是临近过年，为了不影响一家人过年时的兴致，才没有急于公开他的想法。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当然还是他的老伴王氏。还在正月十六那天夜里，有旺就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病中的王氏。听有旺说出要分家的打算后，王氏并没有表现出震惊的神态，病恹恹地说，分就分了吧，我看咱俩也活不多长时间了，别给他们后辈留下些生恼。以我说，你还是把三个儿子叫成块儿商量商量吧。有旺吧嗒着旱烟袋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样吧，不如过两天就跟他们说吧，也听听他们的想法。

    正月二十一日是这一带的庄稼生日。吃过晚饭，有旺将三个儿子留了下来。

    三个媳妇走出公公婆婆的房间，边走边议论。三媳妇问两个嫂子，爹把他们兄弟三个留下，怕是有什么事情吧？大嫂刘氏说，废话，没事把他们留下干什么？肯定是大事！二媳妇胡雪儿说，年前、年后，二老的身体欠佳，咱爹是个明白人，大约是商量他们的身后之事吧。

    这边屋里，兄弟三人听爹说打算分家后，异口同声地表示反对，认为这个大家庭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兄弟、妯娌也团结，好好的干嘛要分开过呢？大哥成国都难过地掉下泪来，老三成林着急地说，要分让大哥、二哥分，我和爹娘一起过！二哥成家说，你这不是说气话吗？就是分开过，爹娘必然要跟咱们其中的一个过，难不成还要让爹娘单独过吗？以我说，先听听爹的打算再说。

    有旺叹了一口气说，世上本就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估摸着，俺两个人也没几年的活头了，还不如趁俺两个还有一口气，这就给恁三个分了。这一辈子，我和恁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你们都有了自己的房子，好歹也给恁三个留下了十几亩地，想来也够恁三家吃穿的了。儿女都是爹娘的血脉，我也不偏向哪个，因此咱们这个家说分也好分，现在每家都是四间房屋，谁住的就归谁，只是那十几亩地，还有家里的一点积蓄按三一三十一，好赖搭配，均等分开，我和恁娘还住这老屋，恁三家轮流吃，如果俺老两口动不得了，三家就按十天一家地送饭给俺吃。等俺两个都走了，这老屋仍然按三一三十一分。其它的事情就由恁兄弟三个商量着办，不可为了一点家产闹兄弟间脸红。

    听老父亲说到这里，兄弟三个不再坚持。有旺又说，如果没有意见，过几天咱就分了吧——要不，二月二这天就中。到时候咱们也不用请别人来公证，恁兄弟三人，成国上了几年私塾，识字最多，这个分家单就由你来写吧。

    分家单早在二月二之前已经拟好了。房屋和其它居家用具都现成地摆在各家，也就没有再重新确认的必要。吃过早饭，兄弟三家齐齐来到田间，按照父亲指点好的，逐块田地进行确认。好在没有一人对这次分家提出自己的想法，完全按照父母的意见来，而且在整个过程中也出现了你推我让的兄弟情谊。这让有旺感到十分欣慰。当天中午，有旺特意让妯娌三人包了饺子，全家吃了一顿团圆饭。吃饭时，有旺一再嘱咐全家说，虽然咱们分了家，但是兄弟就是兄弟，今后谁家有事情还是要同心协力，这才不枉恁兄弟一场。三家人纷纷表示说，爹、娘就放心吧，不过是两个锅摸勺子而已，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把俺兄弟们分开。几个较大一点的孙子、孙女也附和说，恁老的们要好，俺这些小辈更不用说，就擎好吧！

    听儿孙们如此说，有旺和王氏十分宽慰和感动，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泪花。

    话的确像他们的表态一样，分家后的第八天，老大成国家要种土豆，其他两家也都赶来帮工，到了晚上，成国又将三家人叫到自己家中吃饭，把个有旺喜得连声说好。这一年，三家的庄稼都长得非常好，家家丰收。特别是在夏秋收的时候，三家人不分你我，谁家忙就齐齐地到谁家去，除去吃饭外，根本看不出已经分了家。

    中秋节这天，成国提前给各家下了通知，晚上都集中到他们家过节。这又是有旺十分赞赏的。尽管此时老两口的身体已经非常糟糕，但还是在孙子们的搀扶下，赶到成国家。

    秋高气爽，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天井里摆放着一张矮方桌，一家人围桌而坐。尽管已是中秋，依然有几个蚊虫围绕着在桌子旁。有旺让成林找来艾蒿草绳，点燃后熏赶蚊子。两位老人手里则各多了一把蒲扇，赶打着蚊蝇。成家对兆礼几个小辈说，不长眼色呀，还用恁爷爷嫲嫲自己忽扇？恁几个就不会替恁爷爷、嫲嫲赶赶蚊子！

    成国买了四个月饼，每个月饼一分为四，正好每人一小块。刘氏首先双手将月饼递到公婆手里，然后才让其他人动手。清风轻抚，明月辉映，秋虫低唱，一家人品尝着香甜的月饼，喝着醉人的美酒，从山里人家的小院里飘出的欢声笑语，飞向山野，飞向万里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