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深山来了外地人

    随着儿孙们的逐渐长大，胡有旺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但同时也感到了一种人生的悲哀。妻子王氏一副行将垂矣的样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有旺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三亲家——雪儿的父母。有旺抽着旱烟袋，老泪纵横。他不愿意在儿孙们的面前表现出男人的怯懦。他一面违心地嗯、嗯地答应着，又叹着气。一方面在心里面对老伴说，老伴呵，我答应你，可你也不想一想，如果能找到她们家，我不早就找到了嘛！雪儿本身就是一个迷，你为什么不对她说呀！

    看看一日不如一日的结发妻子，胡有旺万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让成国牵着毛驴去请已是耄耋之年的师傅魏家良老人前来为妻子诊治。

    魏家良虽然年迈，身子骨却算硬朗，银白的头发，银白的胡须，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老人听成国一番诉说之后，一刻不敢怠慢，上了毛驴一路赶来。进门之后，就瞪了有旺一眼，然后就开始给王氏把脉。等老人诊完了病，这才回过头来对胡有旺就是一顿埋怨，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懂事呢？我虽然老了，可我的腿脚还利索着，身体还硬朗着呢！如果你早通知我，孩子他娘的病也不至于耽误到这会儿！就说你那个干爹刘老头吧，如果不是死捱硬充，他也不至于送了老命。唉，恁这些憨汉子哟，让我说什么好呢！

    干爹是去年冬天去世的，因伤风感冒引起了并发症，不治身亡。尽管后来也请了魏家良前来诊治，但因耽搁太晚，病入膏肓，终回天无力。为此，魏家良老人狠狠地埋怨了一通家人，也说了胡有旺一顿不是。今天老爷子又提起这件事来，胡有旺只有点头的份。

    把过了脉，魏老爷子这才说，放心吧，没有成国跟我说的那么严重，只是积劳成疾，吃几付药调理一下，慢慢会好的。眼下要做的是为病人消炎、去痰，败火，然后调息将养。师傅的诊断，首先给有旺去掉了心病，给他吃了一丸强有力的定心丹。

    王氏的病始发于去年秋冬时节，哮喘、咳嗽，坐卧不宁，只得在被褥上垫上一枕头，昼夜伏在上面。

    尽管魏老爷子已经开了方子，但是成家仍然不能放心，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为母亲寻药治病的经历，寻思着再一次为母亲求药，就悄悄问雪儿，有没有良药可以解除母亲的病痛。雪儿说，其实，爹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又不好说什么，娘的病需要加山蜂蜜，然后加滋肺补气的药，只是娘的身体太虚弱了，不敢太盛大的补药，否则咱们家还有老山参，得等到老人家身体略强一些后才可以用。

    13岁的兆礼也是继承了父母的秉性，颇懂事理，当他从爹娘的悄悄话中听出些眉目之后，一声不响地带上工具出了门，前去采山蜂蜜。

    兆礼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在这之前他曾经在前山的山坡上看到一棵大树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山蜂巢。当时只想着采药，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个大家伙，心道，这东西一定有用，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他的工具很简单，一个是洋火，一个是铁钩，再就是一条麻袋。

    他是在午饭后走出家门的，从家里到原先遇到的那个蜂巢，来回也就一个时辰的样子，他想在天黑前赶回家。一路上倒也顺利，只是在即将到达目的的时，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远远地，他看到两个陌生人在那里连看加比划地说着什么，然后又见他们在一张大纸上记写什么，及至来到离他们不远处，就听两个人叽哩哇啦的不知道说什么鸟语。再等到兆礼来到他们面前，两个人又齐声用当地话跟他打招呼。

    小朋友，你这是干嘛去呀？

    兆礼看了看他们，回答说，哦，不干什么，去找一个山蜂窝。

    其中一个人又问道，找那个东西干什么呀？

    兆礼说，给俺嫲嫲治病用。

    一人问，你嫲嫲得的什么病呀？

    兆礼回答说，积劳成疾的病，俺娘说要用山蜂蜜润肺。

    另一人问，咦，嫲嫲（妈妈）不就是娘吗，怎么一会儿嫲嫲，一会儿又叫娘？

    兆礼辩驳道，嫲嫲是俺爹他娘，俺娘是俺娘，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难不成你没有嫲嫲吗？

    那人连声说，有，有！哟希，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了，小朋友，祝你好运！然后从衣袋里掏出几块糖果硬塞到兆礼手里说，糖果，很甜的，给小孩子的，祝你嫲嫲早日康复！

    兆礼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嘀咕道，俩神经病，属猴儿，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连嫲嫲是谁都弄不明白，白活了这么大岁数！这样嘀咕着，就见几只硕大的山蜂嗡嗡叫着在周围盘旋。兆礼心中就是一喜。他知道那窝山蜂还在。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直奔山蜂窝而来。

    来到那棵长有山蜂窝的大树下，兆礼在树下堆起了柴禾，将柴禾点燃后，迅速离开，走到远处将麻袋蒙在身上躲避山蜂的叮蛰。一会儿，山蜂被烟熏火燎地飞散开来，兆礼抓住时机，噌噌几下爬到树上，迅速将麻袋罩住蜂巢，将一个山蜂巢囫囵个儿装入麻袋，在山蜂还没反应过来时，一路奔跑，直到确信已经避开山蜂们的追逐范围才坐下来歇息。

    兆礼背着蜂巢回到家里时，全家人正在四处寻找他。爹娘见他回家，免不了一顿埋怨。喘息未定，他便对父母和爷爷说，我今天去了八水河那边，看见两个陌生人好像在丈量什么，一边看，还在纸上写画些东西，老远的我听他们叽哩哇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可当我来到他们的近处，他们跟我打招呼时又分明说咱们这里的话，只是听起来又不太像咱们这里的话，他们的舌头好像不太利索。说到这里，兆礼从衣袋里掏出几块糖果，送到祖母面前说，嫲嫲，这是他们给我的，你吃吧，是糖！

    病中的祖母深为孙子的行为所感动，爱怜地说，好孩子，你吃吧。又嘱咐说，真难为你了，以后可不许这样，山里狼虫虎豹的，只怕万一有个闪失。

    胡家人的孝道闻名遐迩，家里遇到变换个饭食，一定是先老后少，新鲜的食物也必定是老人尝到第一口，否则孩子们是不会动手的。兆礼见祖母不肯吃糖果，就剥开糖纸，将一块糖果送到祖母嘴里，然后又剥了一块送到爷爷的嘴边。听到爷爷、嫲嫲异口同声说，甜、甜、甜，一张小脸上乐开了花。

    山里人普遍厚道、朴实、孝悌，邻里之间只要听说谁家有个什么事情，常常不请自到，主动过来问候；遇到谁家有个什么变故，也都热情相帮。这也许是与山里人口少有关系吧。自从王氏生病后，几家近邻就不时过来探望，大家出主意、想办法，主动介绍了几个方子给老人治病。在魏老爷子的精心治疗和大家的关照下，王氏的病逐渐好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