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路
沈朝刻的嘴唇亲到了闻韫的手背上面。
他有点错愕地去看一旁开着车的沈朝刻。
沈朝刻看着路，微微抬了抬眼，波澜不惊。
右手在下一秒扒拉开了粽子的粘着的塑料袋。
糯色的粽肉没了透明薄膜的遮盖在夜色中十分诱人。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收回手的动作迅速快捷，耳垂像是红了一圈。
“塑料袋不能吃。”
沈朝刻瞄了一眼旁边的闻韫，两人目光对撞。
沈朝刻下一秒无比平静地收回目光：“吃饭，别看我。”
闻韫愣了愣，将目光转回到了面前的粽子。
一口咬了下去。
那粽子的口感让闻韫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他在虫族从未吃过这种软的东西。
像是将自己整个口腔包裹着，好受极了。
那糯米中间还透着一股甜香气味，又顺着鼻腔爬了上来。
好受的很。
“那虫子直接被你杀了？”
闻韫囫囵吃着，没管旁边人说什么，胡乱答应。
沈朝刻开着车平稳地上了高速，现在已经一点多了。
高速尽头连接着一个大型的空间传送装置，一般都是这个路线。
这个点高速上没什么车。
他手指摩挲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
wt区的交通设施很完善，整条公路都是亮堂堂的，有转弯的地方也会贴好反光条。
但下一秒，一阵强大的气息一下子奔袭了过来，闻韫突然汗毛竖起。
那是虫子对危险的应急本能！而下一秒
——砰！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撞在了车子的顶部，那东西冲击力极强，几乎一下子车子整个都变了形！
闻韫还没来得及吃掉那粽子的最后一口，下一秒便弹起将沈朝刻护在身下！
透明的薄翼在一瞬间变成了极具力量的铡刀，身旁坠落下来的力气切割了个七八分，一股恶臭味直接弥漫开来。
那上面是只虫子被扔了下来！
沈朝刻有几分惊讶地看着面前变形的车子。
他伸手想去拉那门。
车里面的空间被挤压狭窄，沈朝刻的手被圈着，整个人被闻韫压在身下，两人距离极近，这个刚刚才报到的新人基本上帮他承担了所有的冲击力！
沈朝刻心下有几分惊讶，但更多的是内疚。
他想出去，但他一动弹，可能会撞到闻韫。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危险又暧昧，从沈朝刻这个方向去看，能看到闻韫清晰的下颚线。
闻韫的下颚尖尖上有一颗小痣，不偏不倚长在了正中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沈朝刻下意识撇过了头。
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才下了高速，这段几乎是高速的末端，往前走走就是传送区。
闻韫抬眸往车前看了一眼，只想犯呕。
虫族的视力远超人类，因此闻韫看的清清楚楚。
长达十几米的路上，都是低等虫族的尸体和血肉，零星散落着随着毛发和随意拉扯而出的心脏，他们几乎每一个都泛着蓝色的血液。
而场景空旷地让人直犯恶心。
闻韫背上有那虫子尸体烂掉了的痕迹和血水，顺着他翅膀切开的部分，正往他身上流，直接浸透了他的衣服，难受的要死。
闻韫低头看着沈朝刻，沈朝刻现在显然处于蓄力待发的状态，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身体的肌肉也处于紧绷状态。
闻韫喘了口气，想催动不怎么用的气管给自己泵入氧气。
他想吐，却因为上面极重的负荷，怎么也做不到。
闻韫皱了皱眉，强行吸了口气，他将手指凝出弯刀，将那辆车的已经并不牢固的车门生生切开了个口子。
算是给沈朝刻找了个着力点。
沈朝刻动作很快，他抬眸看了一眼闻韫，然后用肘部一个用力将那个车门给撞开。
车外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闻韫也因为失去支点而下坍塌。
好在沈朝刻拉上了闻韫的手腕，将他扯了出去。
闻韫背后的翅膀扇了扇，他用翅膀做了个推力，一下子从里面挣脱出去。
闻韫的呼吸器官运作的飞快。
但他的消化器官不可避免开始翻江倒海。
闻韫弯着腰，想吐一点什么出来，但除了刚开始那个粽子，他什么都没吃进去。
他头有点晕。
他本来就是虫族里面身体弱的要命的那种。
沈朝刻看了看前面，这种尸横遍野的情节他除了战场上从来都没见过。
他自己也摸不准什么情况，暗骂了一声。
空气中弥漫着来自虫子的血腥味。
他并不清楚面前这个虫子为什么一副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高层并没有将闻韫的身份信息过多告诉沈朝刻，只说了他是个虫子。
“没上过战场？”沈朝刻在闻韫背上拍了拍。
闻韫深吸了一口气。
“对，没上过。”
沈朝刻的眸子微动。
他打开了光脑，叫了几个同事过来。
他打着电话，闻韫也慢慢缓了过来。
他找了个角落倚着，目光看向了扔在车上的那只虫子。
沈朝刻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着让他别乱动。
闻韫身后的翅膀和刀收了回去。
他回想着车里沈朝刻将那个车门撞开的场景，不得不说，沈朝刻的身体素质太强了。
虫族只是硬，尖锐，但沈朝刻是实打实有力气。
若是让他撞开那个门，他觉得他没这个能力。
也有可能是他太弱了。
闻韫想着，从口袋里面找了烟盒出来。
他左找右找，却找不到打火机。
索性从旁边捡了个车子的碎片，擦着出火。
·
余珩半夜被揪到了车上。
他睡眼惺忪地被副队带着上了车，然后副队扬扬下巴让他上了副驾。
车上放着刚刚沈朝刻拍照扫描出来的事发场景。
天太黑了。
只有一小段不太清晰、明暗分明的3d图。
但那路上的一堆虫子却是让余珩一下子就被敲醒了。
“卧槽，这么多，队长是又找了个星球杀虫族？”
副队言问山惜字如金：“”
余珩揉了揉眼睛，翻出框架眼镜戴上：“这些个虫族倒像是自相残杀。”
“那划痕都不像是什么合金能划出来的，倒真真像是虫子杀虫子。”
余珩将角落一个虫子的尸体放大。
那虫子的心脏被抽了出来，切口凌乱锋利，像是虫族互殴之下留下来的伤痕。
“别的？”
“我是医检，检人，哪里检过虫子。”
余珩摇了摇头。
这么大晚上偏偏轮到他和副队一起值班，他明明白天还去了wt区上了班。
要不是jq-3区又出事了，整个辖外区就剩下他和副队。
这辈子他都不会想和副队一起。
如他所料，下一秒，言问山的“夸奖”就下来了。
“厉害。”
“哈哈哈，谢谢谢谢。”
余珩挠头，装听不懂。
·
沈朝刻给上层刚打完电话汇报，就看到身后的闻韫在偷摸着点烟。
闻韫刚刚磨出了火花。
俩铁片终于开始开花了。
烟点着了。
这让闻韫有点小开心。
“办公不允许吸烟。”
闻韫忍了一天，总算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沈朝刻立马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伸手直接虫口夺烟。
闻韫也一天下来一肚子火，一点都不肯让，直接咬着烟头不让拿。
两个人一争一抢，毫不相让。
于是余珩和言问山一来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言问山评价道：“打情骂俏。”
余珩也不太清楚状况，喊了一句沈队。
沈朝刻这才偏头看向了两个便宜队友，在闻韫注意力也被转移的瞬间将烟拿了下来。
他走上前去，和他们两个说情况。
三人站在车不远的地方，看着上面的虫子。
余珩抬眸观察着这虫子，给一旁站着的三人发了医用手套，自己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将一只虫子渗血的地方扒拉开。
他看了一眼，心里有数，又往前面去看其他的虫子。
见旁边的言问山要跟，他伸手招呼闻韫：“不用不用副队，我和新来的一起一起！”
闻韫此刻是讨厌极了沈朝刻，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不给人抽烟，还不如杀了他好了。
他这一辈子不就是抽口烟吗？！
总归他不懂这些检验学，就跟着看个热闹。
低等虫族就像是巨大的长翅膀的蚂蚁。
余珩看着那一群的尸体，闻韫看着那一群的心脏。
人类对虫族的解剖学知识实在是太匮乏了。
闻韫只看心脏便知道死了多久。
这成堆的尸体，有些死了一周，有些刚死。
像是死了之后被打包一起带过来的。
那一揽的气味，就真挺像变质之后在太阳底下放到腐烂，引来了一群苍蝇的苹果。
恶心的要命。
“这里！”
余珩突然喊了一声。
闻韫循声看去，那个虫族被抛开的腹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发臭的外卖盒子。
虫子真就荤素不忌。
余珩眸子闪亮亮地看向闻韫：“这个不是当时我们去看的那个案子吗？”
他这么一说闻韫才想起来，当时那堆发臭的外卖盒里面确实被啃了一个角。
旁边的两人也吸引过来。
言问山蹲下身仔细去看，又调了当时的3d模型出来，发现确确实实像是一模一样。
言问山由衷夸奖到：“你好厉害。”
余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气吞了进去。
沈朝刻用手套翻着其他虫子的尸体，他的目光时不时看向闻韫，像是在观察他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说到底，这人还是怀疑的。
三人四散开来，蹲着开始找那些残存腹中的线索。
闻韫倚在一旁，看着几人找线索。
他有点想抽烟，但最后还是没摸出烟盒。
毕竟最后一支烟已经被某个王八蛋上司拿走了。
他也想告诉他们关于虫族心脏如何如何，只是他们也不一定会信。
他不愿费那些唇舌。
他抬头看着天上那些不明亮的星星，身后的翅膀突然有些痒动。
虫族的翅膀是有强光才会痒。
生活在黑暗里面的种族是这样的。
闻韫下意识看向身后，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群乌泱泱的记者。
“？？？”
他朝身后几人看了过去。
沈朝刻抬头，他显然也没有想到有这个事情。
他皱了皱眉，这件事情他特地提了不要和媒体说，这个时代的媒体看到虫族就已经颅内高潮，一群蜂拥而至的人不知道会将这个地方弄成什么样子。
但媒体在这种情况下来了。
他们涌了过来，都在争抢第一手的资料 。
每个人都想做独家报道，每个人都想能拍到什么细节。
“妈的。”言问山补了一句。
沈朝刻往前上了两步，阻挡住想上来拍照的媒体。
媒体们都不认识这个威震帝国的大将军，只当它是个小喽啰。
“让开让开！”
“拍这里，这里！”
“小兄弟你让开一点！”
沈朝刻大声吼道：“现场禁止拍摄！！”
那些媒体看了一眼沈朝刻，似乎对面前这个人拦着他们感到不满。
警戒线还没有拉起来。
所以下一秒，更多人涌了上来。
法不责众。
所有人的脑子里面估计都是这个想法。
甚至有人已经开启了直播，这是活生生的流量，这是活生生的钱。
闻韫往后退了一步，他对这些人生理性厌恶。
记者们看着沈朝刻拦着，转变了思路，涌了上来采访：
“是您将这些虫族杀了吗？”
“您好！最近虫族和人类的局势再度剑拔弩张，您是因为这个才采取了行动吗？”
“这是不是人类即将清剿虫族的标志？”
第一次星际战争之后，帝国和虫族签订了和平条约，但是有很多小道消息说帝国有清剿虫子的计划。
气氛陡然变得热烈而尖锐，各家媒体争相拿着收音设备上前，无形中的压力笼罩在沈朝刻头上，他停在那里，没有说话。
“现在是凶案现场，请让开。”
“让一让让一让，案件还在保密阶段，不允许拍摄。”
后面的言问山往前，隔开了沈朝刻和这些媒体。
闻韫他将脸往背对镜头的方向偏了偏，他身后的翅膀像是快要忍不住了。
痒得让他发颤。
余珩也往上走了两步想挡一挡，但他那单薄的小身子很快连架着的框架眼镜都被撞掉踩碎。
这么区区三四个人怎么能挡住这一堆人的攻势。
闻韫颤颤巍巍地想去掏烟，手不自觉颤抖。
他需要一些东西帮他缓解此刻无法抑制的焦虑。
他害怕闪光灯、他也害怕强光。
那翅膀的弹射就像是人类的膝跳反射一样，怎么都是忍不住的。
闻韫本来就没吃多少，此刻更加是脸色发白。
“闻韫，去找人过来！”
他听到沈朝刻和他说。
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上沈朝刻了。
他的大脑因着强光有几分晕眩。
他要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