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周末的时候,顾惜回了一趟家。
这几年她一般一到两个月时间便会来顾英秀家一趟,主要原因还是她妈年纪大了,顾落又远在上海读书,她身边也没个人照顾,顾惜心里不放心,怕她身体有什么异常,便每隔一段时间回来看看。
顾英秀正在楼下打牌,见她回来眼都不带眨的抽了张‘九万’打了出去。
顾惜扫了眼她手里的牌,清一色,门前2翻,副露1翻,是难得的好牌。
她一声不吭从顾英秀面前牌桌上拾起钥匙,爬楼梯时,听见楼下有位阿姨嗓门尖细喊道:“胡了。”
顾惜心下感叹,这牌技也是没谁了。她无奈摇头,径直上楼。
推开门把便看见家里沙发摆满衣物,茶几上乱七八糟,地板也沾满泥尘,顿时心生烦躁。
顾英秀这几年孤独一人待在家里,便开始不爱收拾家务。顾惜有次回家看不下去,说了她两句,她便嘟囔起嘴说:“家里常年也没个客人,收拾那么整洁干嘛。”
顾惜听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爸去世后,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顾英秀便断了同老家那边为数不多的亲戚的联系。顾惜知道,说到底顾英秀是好面子,不想因为她爸的事被人嚼舌根。
她叹气拿起拖把开始拾倒起来。
将家里上上下下全部打扫一遍,顾英秀这才提着豆角姗姗回来。
推开门也没好气,把豆角往茶几上随手一扔揣手坐在沙发上。
袋子没封口,那一颗颗饱满的绿豆角,肆意从茶几上滚落下来,散向四周,扑成一片。
顾惜看着刚收拾整洁的地板,拧了拧眉,“多大年纪了,跟个孩子似的跟豆角置气。”
顾英秀今天在楼下打麻将输了钱,又被街坊邻居横眉冷眼一顿,现在见到罪魁祸首自然没好气:“不跟它置气,跟你置气是吧。”
对于她的没事找事,顾惜深感无力,她抚上额头:“得得得,您老说的对。”
顾英秀见她这么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更加来气,下逐客令道,“我不是说了,找不到对象就别来见我。”
“啊!”顾惜不知所以的叫出声,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次是她刚跟顾英秀介绍的那个男人分手,回来把这事说给她听。
顾英秀当时就气打一处来,在她胳膊上恨恨拧了两下,嘴里叫嚷着:“你是想把我气死是吧,已经三十岁的人了,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有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
说到这,想起什么,便哭起鼻子,嚷嚷着:“摊上你这么个女儿也就罢了,又摊着这么个老公。他倒是好,死了一了百了,撂下这么一堆乱摊子,让我这个女人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三道四。”
顾惜不喜欢顾英秀在她耳边提她爸,尤其是她把她爸说的那么不堪,她辩解了两句:“爸爸在世时不是对你挺好的,你也没吃过啥苦。”
顾英秀听后不满,“什么叫做我没吃过苦,他死后,我在背后被人嚼了多少舌根,要不是我命硬,早就被这些唾沫星子淹死。”
说完觉得不解气,又往她胳膊上掐了两把,把话题重新绕回她身上:“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啊,介绍一个不合适,介绍两个还不合适,这都多少个还不合适,你知道街坊邻居都怎么说么,都说你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不爱男人。人家碎言碎语,传来传去,打牌都不给我好脸色,你说说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摆啊。”
顾惜听着她倒豆子一般控诉,想到爸爸走后,她带着他们姐弟二人确实不容易。也没吭声,让她继续数落。
顾英秀这人就这脾气,性子急,又好面子,见不得别人嚼舌根。她接着说:“那个小裴,多好一男的,海龟,家里不缺钱,关键人还懂礼知节,上次买菜遇上我,还帮我把菜提了回来,你说这么好的男人你到哪找去,你还跟人分手。”
顾惜点头,觉得顾秀英这点说的挺对,上次那个分手对象,人品确实是这么多年来她见过的最好的一个。
顾秀英见她有所松动,趁热打铁说:“人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显然对你还有那个意思,你要不给人打个电话,说你后悔了。”
“妈。”顾惜觉得不能在让她继续下去,“人家那么好的条件,哪看得上我啊。”她主动搂住顾英秀的胳膊,带着讨好说:“这不还是因为你人好,人尊敬你,不愿抹了你的面子,才那么一说。”
顾英秀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自家的姑娘,自己清楚,倔强、暴躁,脾气大,难伺候得很。人那好条件,给介绍对象的人肯定不计其数,哪能真轮上自家姑娘。
但这不是她不找对象的理由,顾英秀又说:“那你说谁看上你了,你把他带回来,只要是你带回来的,是条狗我都认了。”
“”这两年年龄越大,顾英秀催的越急,这件事仿佛都成了她的一个心病,每次见面,必然会跟她探讨一下婚姻大事,仿佛不结婚,不谈对象就是同别人不一样,是一件可耻的事。
顾惜实在没办法,不想在跟她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便松开她胳膊起身,从茶几柜上拿起自己的包包,掏出一万块钱递给她,“这季度的生活费。”
顾英秀看到钱后,二话没说的接过去,“还算你有点良心。”她掂量了一下,而后开始点起来,“你也知道顾落大了,马上就要毕业,这男孩子一毕业少不了要结婚,还得买房”话说到这,钱也点完,她眉头一松,偷瞄自家女儿几眼,见那人脸庞惹上密云,她也识趣,改了口说:“你要认识的人多,有好的工作给他介绍个工作呗。”
顾惜有些无语,语气有些不善地说:“他还没毕业呢,再说他学的是边防管理,跟我这八竿子打不着一撇,我怎么给他介绍工作。”
顾英秀自然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眼看已经触到自家闺女的底线,再说下去,她必然会像上次那样甩门离去,母女两年轻时就不亲,也是这几年关系才缓和,顾英秀不想惹她生气,便很知趣地不再同她纠结在这个话题上,起身把钱收藏好,拾起豆角去厨房做饭了。
顾惜见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有点不是滋味。
他们全家搬到商州后,她爸就在附院心外科上班,大医院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每天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自然没时间管孩子,照顾孩子的事自然落在顾英秀身上。她是个传统的女人,接受的也是传统教育,骨子里的重男轻女在顾英秀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从小到大,顾惜都觉得顾英秀偏心,小时候在外地只把顾落留在身边,接她过去后也是,有什么好东西都率先留给顾落,在钱这一方面则表现更突出,给自己生活费时抠抠搜搜,给顾落时就大大方方。
顾惜映像最深刻的就是小时候在s市老家过年时,她跟顾落由于抢遥控器而打架,顾落比她小六岁,自然抢不过她,哇哇大哭跑到顾英秀身前告状。顾英秀二话不说抢过她手里的遥控器,还朝她脑袋打了一巴掌,嘴里责备道:“他是弟弟,你让着点他怎么了。”
无论自己有错没错,顾英秀永远向着顾落,以前爸爸在世时是这样,他去世后更是这样。
这种长时间得显著区别对待,给顾惜心里上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她觉得自己活在世上,像一颗浮萍,无依无靠。
晚上那顿饭也食不知味,走前顾英秀再次帮她温习了一遍:“没找到对象,就别回来见我。”
顾惜拖着疲惫的身子,踉跄回到家,将自己蜷在沙发里。
也只有回到这里,她才觉得有点安全感。
这房子是五年前,她偷偷买的,没告诉顾英秀,只跟顾落提过一两句。
买房的那段时间,是她人生的最低谷,还未从上一段失败恋爱中完全走出来,父亲又选择自杀,家中负债将她所有积蓄耗完,职场也发生重大转变,几经周折。
她记得那时候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流眼泪,晚上躺在床上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哭鼻子。
每天浑浑噩噩,昏昏沉沉,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也就是那时候她人生中出现第一个贵人,她的前领导任向阳,他对她说:“毕竟你没有去死的勇气,那就只能活着。可活着是门艺术,而艺术需要金钱,金钱却不会一成不变。你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而活,那就为钱活下去,试想一下你要是一无所有,怎么去承担起你现有的家庭开销。”
就是那一番话,给了顾惜买房的冲动,她觉得无论如何自己手里要抓点什么,只有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那东西才真正是属于自己的,才能让她惘然的心灵找到一隅安放地。
之后她便开始着手这件事,东拼西凑几十万,弄了个首付。孙静那钱就是用在了买房这一块。
孙静曾经劝过她,女孩子终将嫁人,大可不必过得这么辛苦。
顾惜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的:“我觉得人还是要靠自己,我这辈子,嫁出去的机会感觉很渺茫,我也等不及我的另一半的姗姗迟来,我想在我有限的时间内,做我想做的事。”
于是她便背负巨大债务,过上房奴的生活。不敢随意提离职,不敢轻易跳槽,为了那点轻薄薪资,每天拼命工作,看尽人脸色。
顾落每次回商州市时,会来她这住段时间。
也曾建议她把房子租出去一间,这样生活压力就不至于那么大。
说实话,顾惜以前确实租出去过,但是她发现她的性格不适合跟别人合租,因为她觉得她或多或少有些强迫症,室友只要一弄乱她的东西,她就莫名心烦气躁。
再加上当时那个室友本身也不爱收拾家务,东西到处乱扔,顾惜跟在身后,每天像个老妈子似的伺候着,心里更加憋屈。
所以当半年合同到期,顾惜就赶紧把人送走了,而且发誓,宁愿自己辛苦点累点,也不愿再把房子租给别人住。
顾落说她死要面子活受罪,有啥说出来不就行了。
顾惜摇摇头,“你不懂。”不是受不了别人乱扔东西,而是受不了自己的空间里,有另外一个人的闯入,更多时候,她喜欢倒杯红酒,听首黄小琥的《没那么简单》,蜷在沙发上沉浸这份孤独中,就像现在这样,将所有杂念摒弃,放空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