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
那秘境是极为玄妙的,也不知是何人有这般才智,却将心思用在邪魔外道上。简直暴殄天物。
它宛若牵机锁,一旦闯入,便激起了连接的秘境,闯入者脱身第一个秘境后会进入下一个秘境,下一个后,还有下下一个,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若不是在第一个秘境发现端倪,恐怕我也会一层一层去解去破,再踏入由此而生的下一个秘境。
这就好比人的一生,会有千千万万个选择,不同的选择会遇见不同的人,也成就不同的自己。但,一个人的经历何其多,若是都走一遍,干脆住在秘境里别出去,就这么过一辈子算了。
此人太过歹毒,这么大的秘境,炼化的或人或魔数以百计都不为过,怨气几乎迎面就要给我一个巴掌了。有如此手段和胆量,还有如此实力,着实令人佩服。
别被我知道是谁就行了。
好不容易出来,以为总该到头了吧,就惊喜地发现,自己身处一条黑暗的甬道里,砖石砌成的墙,只有一侧点着微弱的烛火,勉强能够看清路。
实在是过于狭窄,这路只够两人并行,如果来个稍稍高些的人,恐怕直起身子都算难的。
刚慨叹了句,真不愧是看起来就邪门歪道的“禁地”,密道修得这么逼仄,很符合对坏人的一贯印象呢,这“只够两人并行”的两人,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不,这个“两”可能是个虚数。
我呆滞住了。
那么一些微微躬着身子的人,和我在昏暗的密道里,两两相望,唯余无望。
……
“你是说,你是那几个聒噪的男男女女中的一个?”我简单阐述了下在密道里发生的事,无非是一群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少年,先是结队跑到石漠海,差点命丧风暴中,被我救到塞那干城后,又跑到禁地里探险。不知何故,直接到了密道里,之后便绕不出去了。
可好我进来了。
他们见着个稍熟识的人,已是不得了,又因我还算有些本事,年纪稍长,便一路死缠烂打地跟着我,叽叽喳喳,“姐姐”长“姐姐”短,扰得我头疼,说些什么我也没在意。要不是密道本身只是个迷阵,这冒冒失失的样子,恐怕,我见到的就是一堆尸体了。
“是啊,想是我们与你说话时太吵,那时候,情况不明,你的注意力应当都在密道的阵法上。”孙玄真心虚地笑了笑,又保证似的补充,“罗姐姐你放心,回去后我被师兄训了一顿,还关了禁闭呢,现在我已经是个很谨慎的人了。”
谨慎?
我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下孙玄真这天真无邪的模样,他的谨慎,是指把想成魔这事儿告诉我一个记都不记得他的人?不过,虽然是我随口说的,但毕竟答应了,该践诺的,还是得践诺。
叹了口气,心中的疑惑是散了,原是我大惊小怪,孙玄真那笃定的样子给了我错觉,也给了我希望,却不过是他一向认真罢了。但总感觉,自救下孙玄真开始,一切都不对劲起来。
莫说出密道后,好不容易安全送走孙玄真一行人,却又撞见之前在客栈大吵大闹的蠢货少爷和他的家仆,惹得一身官司。
偏那少爷昏迷了,实在废物,好在家仆有些身手,算是有些助力,虽是杯水车薪,为此还差点被体内的魔气掐死,但好歹大家都不缺胳膊不缺腿地出了塞那干城。按下不提,实在不堪回首,若是被师兄知晓,在他口中我这师叔的模样就变成了,救个人差点把命交代了的善人。
“罢了,我便教你两招吧。”正巧无事,教他两招也算还些人情,至于那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变成魔族,这责任,我可担不起。既然情深似海,那便自己上下求索去吧。
拍了拍手,一个翻身,便稳稳落在院中,手腕翻转,化出双刀,朝孙玄真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跟过来。
孙玄真眼中光芒大盛,忙不迭地飘了过来,速度之快,不知道的,以为他马上要学到什么绝世秘籍呢。
待落到我面前时,他又犹疑了:“可是,你身上还有伤……”
我正看着好久没召出的本命武器呢,总感觉它们有些生气,冷不丁听见这么句,撩起眼皮,笑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还是,你担心我不能教你?”
闻言,孙玄真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连连摆着手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担心你的伤势。”
想了想,虽说我是考量着,我的刀使得再不好,对这小子来说也够用了,至少防身、耍帅都用得上,但还是问问人家想学什么,反正我有空。
挥手收起双刀,点点下巴:“你想学什么,法术,体术?”
“啊?”孙玄真猝不及防,却还是思考起来,很是纠结的模样,一会儿都无话,只有那双眼睛时不时瞄瞄我。
这小子,我心内颇觉不妙,他不会是想让我教他禁术吧?比如,变成魔族之类的?
不,会,吧?
想到这,一颗心瞬时便提了起来,心念一转,不过,他若真是要求这个,那干脆让他先去趟青翠峰,问过师祖,行过拜师大礼后,再来谈吧。
这般计较,心稍安定了些。
“姑,姑娘好。”这厢正等着孙玄真深思熟虑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害羞,但听这语调,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我不解地回过头,只见是几个小丫头,推推搡搡在一块儿,只中间一个小丫头托着一个托盘,上面好生摆放着一套衣物,很是清贵,一见便知是温如书的。
“夭夭?”孙玄真似乎是被打断了成为也珠大英雄的思路,同样迷茫地看向那几个小丫头。
为首的小丫头应当是唤作“夭夭”,她的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怎的,桃儿似的红,其余几个小丫头也是一样的表情。
这是……是送男子衣物,不知如何是好?或者,见着个少年郎,不好意思了?
也是,温家好歹是大户人家,不定多讲究礼数呢,更说不定,这些小丫头没怎么见过外男,吓着她们了?不过,看上去,孙玄真同她们是熟识的?
虽百思不得其解,但总归,莫要拦住人家。
我皱了皱眉,退后了些,也拨了拨孙玄真,让他别挡路,也多管闲事地询问了一句:“你们可是要去送衣服?”
几个小丫头正互相瞧瞧,不知对视而笑什么呢,被我这么一问,捧着托盘的夭夭回过神来,朝着我眨了眨眼:“啊?不是的,这,公子的衣物,我们送进去于礼不合。”
她嘴角的笑一直没下来过,看着我的眼睛亮亮的,很是期待地继续说,“姑娘,你替我们送进去可好?”
这话几乎是她脱口而出,没加思索,我心里刚“嗯?”了一声,就见她身边的小丫头用胳膊杵了杵她,反应极快,顶着红红的脸蛋补充道:“夭夭说胡话呢,姑娘莫怪。”
道完歉,就见她转向孙玄真,又道:“孙少爷,那就麻烦您帮我们送进去啦。”
我和孙玄真云里来雾里去的,被她们弄得摸不着头脑,只能先点头应下,却见她们欢天喜地地出了门,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瞧我们一眼,掩着嘴角的笑,挤作一团地走了。
“?”孙玄真懵懂地拿着托盘,待她们走后,方才开口,“为何是她们来送衣服?”
“什么?”我自小在山上长大,诸多规矩还没了解透,听着孙玄真这疑问,心底的疑惑更疑惑了,“按说不应有贴身小厮么?为何是这些小丫头?”
“可能阿隽今日有事?”孙玄真一头雾水,自己提出假设,又否定,“我来此处庄子时,还在府上见过他呢。”
“罢了,幸得有你在此,你先去送衣物吧,我在此处等你。”我摆摆手,无声地叹口气,这阿隽,实在是办事不妥,托人送衣物,也好歹寻个男子,平白令小姑娘尴尬,若是孙玄真不在院中呢?
实在不愿过多思索,耗费精力,事情办妥了便行。
“罗姐姐,你且等一等,我马上就出来。”孙玄真的马尾晃荡着,一路小跑,捧着衣服进了房间。
我见他进去了,只得在院子里安静地待着,瞧着风吹动不远处的秋千,思绪又飘回了青翠峰。
青翠峰仙气渺渺,也不失人间万象。高峰瀑布,河流浅溪,树林葱郁,春花、夏蝉、秋月、冬雪,四时景观都令人流连忘返。
我和师兄住在其中一个山头上,从小一起长大,练剑、修习法术,几乎形影不离。到现在,屋子里还放着师父给我们俩做的第一把木剑。
师兄比我大了五六岁,很有师兄的样子。师父还说,在捡回我的第一天,师兄开心得整夜都没睡着觉,喜欢得不行,晚上还时不时爬起来看一眼襁褓中的我,生怕我难受了、没睡着,身边却没人哄着。
那个时候,我身上留着魔气,加之本就先天有疾,并不是个能活下去的样子。
师父寻了许多法子,无论是可以抑制魔气的玉床,还是上古大阵,都一一试过,才将将吊住了我的命。但,能活多久,就看造化了。
后来不知师兄如何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每日练完功后就搬着小板凳,坐在玉床旁边看着我,还拿了许多书,关于养小孩的、关于魔气的,什么都有。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青翠峰上下两人的努力下,我平安地过了青翠峰的第一个冬天。慢慢地,也被师父和师兄养好了身体。
虽说魔气一直被封在心脉里,哪怕后面因为意外,又卷土重来,但我也是活到了现在。
我一直相信,世间万物自有平衡之道,讲究因果,讲究代价,我也以为与天争,争的是我,百河入海,是我要还回去。
但我从没想到,我会失去的人,竟然是师兄,那个站在我面前,口口声声与师父争辩“事在人为”的师兄。
我以为他会始终少年风流,始终恣意,白衣胜雪,赢得酒去,万里河山一剑轻。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