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广通寺
无心对瑾仙感叹：“那年萧羽扮作侍童来寒山寺，说起来应该算我们第一次见面，只是我完全对他没有印象。你后来带灵均来过，我倒记得。”
“七殿下刻意隐藏身姿，躲在人群后头，就为了不让你注意。”那时的萧羽，也是个聪慧又敏锐的孩子呢，瑾仙回想。
易文君却是一惊：“怎么，羽儿他去过寒山寺？”
瑾仙却也十分意外：“七殿下没跟您提过么？是明德十四年时的事。”瑾仙知道，萧若瑾不会对易文君提起无心，但他一直觉得，萧羽也许会在母亲面前说到初次见面的弟弟。
易文君苦笑着摇摇头：“他只说奉了父皇之命巡视各地，没说去哪，也没说是跟您一同前往。”
瑾仙看了眼无心，又对易文君说道：“是先帝无意间同七殿下说了一句，‘你在姑苏那个兄弟倒跟你有三分像’，他便有些好奇，特意恳请陛下准他去寒山寺见无心。我原本以为您早就知道……”
无心咂咂嘴：“看来我这个哥哥啊，生怕娘听了我的消息，一时激动跑出天启寻我，再把他扔下。不过沈静舟你居然也不给我使个眼色，偷偷知会我一声，早知道那小童是我哥，我高低得多看他两眼。”
说到此，无心冲着萧羽的墓碑端起酒杯：“除了我在天外天修行时你来找我那次，我们算是正经见过一面。后来在天启皇宫刚一碰面，你就让人把我毒得人事不知，变成了药人。等我恢复神智，你倒又归了西。如今，我们也只能隔着奈河桥喝上一杯了。”说着将一杯水酒洒在了墓前。
易文君和洛青阳相顾无言，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祭扫完毕，无心对易文君说,可以去不远处的广通寺坐坐，那寺里的通海住持原是萧瑟的朋友，两人之前来时已经去拜访过，萧瑟还拜托他平时照顾萧羽的墓园，念念超度的经文。
边走瑾仙边问无心，那天他混在奉香小太监里入宫碰见瑾宣时，是不是故意地引瑾宣注意到自己，是不是在那之前便已得知瑾宣其实是萧羽一党。
“没错，我头一次入宫时，偶然遇到萧羽身边的龙邪和瑾宣在角门边嘀咕，隐约听到了什么‘将药人蛊主下在了宣妃身上’的话。但我当时不知药人为何，在客栈养伤那段时间，我让萧瑟托姬雪查了药人术的原委，还知道了瑾宣龙邪原是师徒。可我又想不到什么好的破解之法，才想铤而走险进宫试探。你若知道了我的计划，肯定不会带我进宫，所以我才瞒着没说，倒不是不信任你。”无心解释。
“我懂你的用意，你也怕我万一知道了师兄与七殿下勾结，一旦露了破绽，再被师兄灭了口，就像后来的瑾玉一样。毕竟那个时候我的确不曾疑心过他竟然背叛了先帝。只不过你这一招实在是太太凶险了，我若知道，的确会拦着你！”瑾仙想起中了蛊毒后失去心智的无心，至今有些后怕。
“我这不是留着萧瑟和雷无桀这两味救命的仙药了么，要不然我哪敢就真这么去送人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和尚我怕死得很！”无心又摆出了往常一样的无赖神情。
广通寺也是一处建成了几百年的禅院，是天启城的外八刹之一，有历代帝王的御制碑文和匾额，平日里香火十分旺盛，今日恰逢端午，更是有不少人来此进香。无心熟门熟路，跟前院的小沙弥打了个招呼，便有人引他们入了后堂的禅房。
通海人还未到，声音却传了进来：“小无心今天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永安王呐？”语气十分亲切，看样子无心已经跟着萧瑟同这寺里的上上下下都混熟了。
通海走进禅房，抬头一看，愣了一下：“哟，不是一个人啊，咦？瑾仙怎么是你啊！这二位是……”
无心拍拍后脑勺：“啊，我倒忘了，您不过是萧瑟的朋友，跟沈静舟也熟——全天启的和尚老道仿佛和他都熟啊！这位是我娘和他的师兄。”
通海笑笑：“掌香大监，可不就整天跟我们这些和尚老道厮混么。这位，令堂……啊？令堂？？”这位大大咧咧的中年住持，刚刚反应过来，无心的娘不就是传说中的宣妃么。他向易文君施礼，又不由得多看了洛青阳一眼，
瑾仙上前见礼：“通海师兄，许久未见，看您倒是一切都好。这位是慕凉城的洛青阳洛城主。”
通海又冲洛青阳施了一礼：“啊对对对，冠绝榜头甲的孤剑仙！贫僧我虽然是半点武功不会，但诸位的大名倒是如雷贯耳。”
大家分宾主落座，通海让小徒弟倒茶，还端来了五毒饼，说是应节的点心，请大家尝尝。
瑾仙看着这盘酥皮上印着毒虫图样的豆沙饼笑道：“哟，今儿清早晨起来我家也做了这个，却是玫瑰的。”
无心抬起头：“什么？你做的？有我的没有？”
瑾仙无奈笑笑：“你若来吃自然有你的，但我记得你好像不爱吃糖渍的馅子？”
“是不怎么喜欢糖渍花瓣子，但既然是你做的，我高低得尝一口。”
易文君听了，却有些失落：“我都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不爱吃什么。”
无心笑得很灿烂：“从现在往后，慢慢就知道了啊。”
易文君欣慰点头，又对通海道谢：“刚刚听世儿说，羽儿平日也多亏您照应，我实在是不知道应当怎样感谢您。”
通海赶紧还礼：“您别那么客气，不管什么因什么果，和七殿下邻居一场，也是缘分，何况永安王还再三托付，您平时即使不在天启，也请放心便是。”说完又问瑾仙：“你……这是也来扫墓？”
瑾仙总不好说，自己跟着来，是替这对不尴不尬的母子解围的，只好点了点头。随即问无心：“你不是喜欢看戏么，可曾看过《法门寺》？”
“我还真看过，九千岁刘总管陪太后到法门寺上香，替民女申冤、成全了小儿女的姻缘——虽然那个九千岁是个把持朝政的坏太监，也算干了件好事。”一提戏文，无心永远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我倒不太爱看大花脸扮九千岁审案，我爱看前头那段，小生小旦拾镯子。”不但看过，无心看的还是全本。
瑾仙乐了：“我倒忘了，您最爱看的，一直是风月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