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萱寿堂
就像萧凌尘说的那样，有些题目，虽然知道有更合理的答案，但却不想这样去解，只因为其他的解法更为合情。
瑾仙还是决定要帮瑾言一把。他对瑾言说，虽然宫里目前安全，一半会儿还没人会猜瑾言敢往是非的最中心处躲，但这天下聪明人还是多的，别人总归能想到这层，需要送他去更稳妥的地方。
瑾言使劲点头，说一切都听瑾仙安排。
瑾仙哼了一声：“你这倒不怕我把你卖啦。”
“要是师兄你发卖我，估计还能给我找个死得痛快点儿的地方。”瑾言小声嘀咕。
瑾仙脸色阴沉：“不管怎样我们几个人总是做了三十几年的师兄弟，瑾玉和瑾威已经不在了，我总不能真眼睁睁再看着你死。”
瑾言也面露悲伤：“马神庙这一带，是我们小时候跑出来偷懒时常来玩的地方。我还记得有次瑾玉师兄给原先那个小主子烧纸，就是在这边上的城隍庙。那时候我爱赖着你们，瑾玉师兄他最是护着我。”
瑾仙点头：“是，我总是骂你。唉，现在想想，若知道你现在变得这样大胆，应该再多骂两句！”
瑾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念叨：“但您也从来没有真的扔下我啊。”
回宏清殿的路上，瑾仙已经是头疼欲裂，他也不知道下一步棋怎么下才最为保险。他实在不放心将瑾言交给别人，一来是他在深宫多年，养成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轻信他人的个性，二来是瑾言惹的这个麻烦实在是太大了，无论对谁，都是个烫手山芋。即使是……
“我寻思着你应该来找我了，可却还是没来，于是，我也只好来找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红墙顶上传来，是姬雪。
瑾仙心说，这丫头也忒古怪，我心中刚想到她，她竟然就出现了。
姬雪轻飘飘地从琉璃瓦上飘下来：“瑾仙公公，我同你谈的生意，你也考虑得差不多了吧？我们百晓堂倒不急，但我却觉得，您应该快要着急了。”姬雪破天荒一本正经地称呼瑾仙，因为她是代表百晓堂来谈公事的。
瑾仙却皱起眉头：“皇城里的各大衙门，你虽然已经高来高去如履平地，可这里毕竟是宫墙以内，万一被发现又是一宗麻烦事。”
姬雪倒不在意：“这都城墙根儿了，有人看见随便一跳也就出去了，放心放心，我只是来找你说两句话罢了。我又不像无心，认个娘能把自己认成药人。”
瑾仙抱头：“你们一个比一个胆子大，我是比不得。唉算了，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避开宏清殿英华殿里值班太监的耳目，瑾仙让姬雪暂且藏身于南面萱寿堂里，前面是萧若瑾为给太后举办六十圣寿庆典，特意改建的一处戏台，平日存放砌末行头的库房里并没有人在。
“老沈我知道你是怕这件事给百晓堂惹麻烦，但我们做的就是麻烦的生意。况且我在鸿胪寺同你也说过，已找不到比百晓堂更适合的人选了，如果你想要保瑾言公公活命的话。”
姬雪已经去鸿胪寺找过一回瑾仙，但瑾仙当时却没给她任何答复。
瑾仙犹豫：“方才你现身之前，我正在想，你说的对，如今百晓堂是把握最大的选择，但……即使我信任你，即使我不考虑百晓堂的安危，可这件事，是瑾言自己的事，最终得看他的意思。”
“这个好说，你可以让瑾言公公亲自同铁面官们面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都随他心意。而且至少我能保证他在百晓堂时，人是活着的。”
瑾仙点点头：“也只能麻烦堂主您了，唉……惭愧惭愧。”
姬雪语带讽刺：“您惭愧什么？一般人哪来这种不惹祸则已、一惹就惹塌天大祸的师弟！啧啧，打从北离开国以来，有几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凭一样东西能端了一国一朝，也就您的师弟！哦，还有师父。”
但瑾仙却认为她的话不无道理，一切的祸根，都是源自于浊清藏起的那份龙封卷轴。若不是他因为野心弄了这玩意儿回来，萧若风李心月也无需死，姬若风萧瑟也不必伤，他自己也能安稳地在皇陵终老，甚至于几位师叔以及瑾威瑾言也不会闹出今日的是非。
然而，再追本溯源，若那卷轴上的名字，真正是萧若瑾，又哪来的这许多事？
要怪萧若风放着好好的帝位不坐？要怪萧若瑾明知皇位是弟弟的偏偏要坐？
瑾仙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又感觉一切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只能寄希望于萧瑟这一代人，不会再有这样的憾事发生——目前看来这希望似乎也要破灭了。
“六殿下他知道你要同瑾言做生意么？”瑾仙问姬雪。
“暂时不知，但既然按老头子的话，百晓堂归他调遣，肯定要告诉他。不过百晓堂的生意怎么做，他也做不了我的主。”
天启四守护的职责虽然是在永安王的调配下守护天启城，但从来都不是对他言听计从。自先代起便是如此，李心月等人只是萧若风的朋友，并不是他手下的兵丁。
瑾仙点点头，表示懂了。自己会告诉瑾言她的条件，如果他接受的话，会亲自送他去百晓堂。
姬雪思量片刻，还是决定试着说服瑾仙：“生意自有百晓堂和瑾言公公接洽，你可以不必出面。老沈你还担心牵连我们，我却觉得你自己才最危险！不管怎样，百晓堂是江湖人，但你却是朝廷的官，跟百晓堂做一桩替反贼保命的生意，真不怕皇帝老儿发脾气要你的命？”
瑾仙看看萱寿堂正房的陈设，依然保持着羊氏六十寿辰时的摆设。那日在这院里，满满坐着皇子皇孙，萧若风还在，萧若瑾也身体康健，瑾玉瑾威他们也都还活着。不过五六年光景，什么都变了。
“别人倒罢了，可万岁若日后知道瑾言与百晓堂有牵扯，不可能觉得我和六殿下不知情，我出不出面都是一样的。因此我刚刚才说，不管你如何决定，都要尽快告知六殿下，让他权衡对策。至于我……”
瑾仙凄凉地一笑，看着姬雪说道：“如果一件摆明是死罪的事，又不得不做，在决定要做的那刻起，我已经不当自己还是活着的人了。便是万岁真要我的命，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瑾威怕也是这样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