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马神庙
说到枷锁，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终生背负枷锁的瑾威。
萧凌尘对瑾仙说：“瑾威公公的死，我也很遗憾。小时候我和楚河常去天剑阁淘气，趁罗不先生不在偷偷拿那些刃物玩闹。有一次不小心触动了当中几柄宝剑的剑气，若不是恰好被瑾威公公救了，我们俩如今就缺胳膊少腿了。他这人看着墨守成规古板陈腐，但其实对我们的调皮捣蛋都很包容，跟我们说若是想看什么兵刃，可以同他和罗先生说，千万不要擅动。”
瑾仙叹息：“他也是爱剑的习武之人，自然对您和永安王惺惺相惜。至于这次，在瑾威的心中，师父的再造之恩大过天。只是师恩再大，也大不过正道。他做出选择的时候，或许……什么都明白。”
萧凌尘看了看天：“有时候虽然知道，但就是不想按所谓的正道选吧。就好像我虽然知道父帅是为了天下安定，甘心赴死，但如果能选，我宁愿他辜负了苍生、辜负了北离——我只想让他现在还活着。”
“我那日在刑部大牢，何尝不想这样劝他呢？只不过看着七爷的脸，明白了他的觉悟，始终没能说出口。”瑾仙忆起了萧若风在四牌楼刑场上最后的笑容，心如刀绞。
“您心肠一向好，自然舍不得看无辜之人枉死。便是有罪的，怕是也想救他一救。”萧凌尘改变了话题：“如今全天启城想杀瑾言公公、夺他那份名单的人，何止千百。而每一个想找他的人恐怕都清楚，肯冒掉脑袋风险救他一命的人，这天底下也只有您了。我觉得瑾言公公他自己也一定清楚。”
瑾仙面不改色：“我日日不是在御前，便是宫内的宏清殿掌香监，出宫也是鸿胪寺，处处都有耳目。瑾言纵有这个心，怕也不敢找我来。”
萧凌尘哈哈一笑：“若是个笨人，自然不敢，但瑾言公公可是最聪明不过的。不过我倒不关心，他不过跟随师父作乱，想图一个长久富贵，既同我父帅的死无关，也没作什么大恶。至于萧三老儿江山的归属，我不关心。只是想到这儿了随口提醒您一句，别光想着救人，千万要自己当心。昨天见了楚河一面，听他说了瑾玉公公的事，您……大概也知道这事谁的嫌疑最大了吧？明明应该同这堆瓜葛最没关系的一个人，却是跟萧羽那家伙越走越近。”
瑾仙知道，萧凌尘说的是大监瑾宣。与神秘人交过手的萧瑟与自己不谋而合，都认为瑾玉死于浊清的独门绝学虚怀功的可能性很大。但浊清死后虚怀功理应没人继承才对，自己和瑾威只学了残本中的一部分，没有震断内功深厚瑾玉筋脉的能力。
萧瑟与瑾仙又不约而同想起了无心的伤，萧瑟说他去客栈见无心时看过他的脉象，那股伤了他的力道竟然和蒙面神秘人所用的未知内力有三分相似。瑾仙也忆起自己助无心疗伤时，还感慨大师兄的内功竟然已进化到了一个自己未知的境界。
直到看了瑾玉十二筋脉尽数断去的遗体，二人方才暗暗怀疑，那神秘人难道是瑾宣？他练的莫不是传说中专断人筋脉的虚怀功？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是从哪里得到了真传？浊清当年那样地提防于他。
尤其，瑾宣从来都是大监之中对萧若瑾最为忠心不贰的，没人敢轻易怀疑，他竟然会违背了天子的意思，在暗中替某个皇子效力。
瑾仙又想起了姬雪的话：“你不看重权利，甘心为皇帝守陵，又怎知道，你师兄也是这么想！”
他当然不知道，自小他就畏惧瑾宣，觉得他比浊清更难看透。只是他也从来没怀疑过瑾宣对于萧若瑾的忠诚。
瑾仙只知道，现在这个世界都不可信了。
萧凌尘说得半点不错，最是聪明不过的瑾言公公其实哪都没去。那日在天成门，他看到苗头不对，撒丫子就跑——并没跑远，就藏在了皇宫的某一个角落里见机行事。后来越看风声越紧，只能去了宏清殿求瑾仙庇护。
瑾仙倒是毫不意外，所有人的都知道肯救瑾言的只有自己，他自己当然也知道。
如今，也只有灵均伯庸清楚，瑾言公公这会儿正躲在紧靠皇宫西北角楼、平素人迹罕至的祭祀马神之所的库房里。
等到三更半夜，瑾仙去见瑾言：“大监来我这里找过你，你已经知道了。在他之后，连大理寺卿沈希夺也去搜了鸿胪寺。”
瑾言吓得腿一下子软了：“沈阎王？完了完了，我同这老小子一向不对付，他又手段强硬，真让我落在大理寺的手里，估计骨头渣也不剩了。”
瑾仙已经连生气的气力都没了：“怕死别学人造反啊……岂止是他，二殿下奉旨监理三法司办理此案，白天找我喝了半天茶，茶叶都喝乏了也不走。”
瑾言更绝望了：“看来万岁是真打算要我的命。”
“你们引兵入皇城，差点要了万岁的命，还想让他放过你？不过，现在你的命没有你身上的那份名单值钱。哎，若是没这名单，万岁没准还会放你一条生路。只是如今便是他想放过你，旁人也会怕你拿捏他们的生死，不叫万岁放。”
瑾言摇摇头：“是我愧对万岁，罪该万死，已经不敢奢望他的原谅。但……我的确还是不甘心就这样去死。大监同你说的话，你不要信，瑾玉那阵子一心都扑在为二殿下的治疗上，根本不知我和师父师叔他们谋划什么。即使是知道，我的武功你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最可疑的分明就是大监自己！”
瑾言在宏清殿时，差点就被去找瑾仙的瑾宣撞见。瑾宣话里话外的意思，让瑾仙不要包庇瑾言。甚至暗示他，瑾玉可能是瑾言伙同师父浊心害死了，因为瑾玉极有可能撞破了他们龙封卷轴的阴谋。
瑾仙点点头：“这事我心里有数，并没疑心过你。”
“你不会也想要那份名单，然后把我交给皇上吧？”瑾言哆哆嗦嗦地问瑾仙。
瑾仙终于还是被气乐了：“你若这么想，那来找我做什么？我对你那份要人命的宝贝名单不感兴趣！至于你，若在以前，我早就交给万岁发落了！最起码不至于让你不明不白地暴尸街头，可现在万岁自己都病体堪忧，恐怕……你啊，还是试图自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