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钟鼓楼
无心和李凡松都没想到,谢宣所说的杜撰的部分,竟是这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不多时几人已走到了钟鼓楼一带,再往前不远便是秦国公府。无心仰头看看高耸的鼓楼,又歪头看了眼北侧的钟楼,问瑾仙平日听到的晨钟暮鼓可是在这里敲的,瑾仙说是。无心感叹:“想必这钟一定很大,永安王府离得那么远都能听见。”
瑾仙笑道:“不过我却觉得寒山寺钟更好听些——这钟楼上的大钟正是谢之则太傅监工制造的。”
李凡松一直还在想《晚来雪》,他敲敲自个儿的脑门:“师父我懂了,谢夫人之所以让您这样撰写,一来是圆自己少女时的未竟之梦,二来么,也是写给那个什么才子的看,气死他。”
谢宣摇头:“我同谢夫人相识之时,那位什么才子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无心吃惊:“怎么,难不成那人还真是为国捐躯了不成?”
“若真是这样,谢夫人估计也就不至耿耿于怀了。”瑾仙转头对无心说道:“其实《晚来雪》里那位番邦才子的原型,你们都应该知道。便是传了百里城主酿酒术的儒仙古尘。”
“什么?鬼医夜鸦害人的药人之术,不也是这人所创么!这么说来,所谓的两国交锋不就是北离朝灭西楚的一战?”无心问谢宣。
“正是如此,当年镇西侯百里洛陈起了爱才之心,不但没难为替西楚守城三年的儒仙,反而将他藏在乾东城,还让他当孙儿百里东君的老师。”谢宣告诉无心。
无心哼了一声:“我若是那谢夫人,知道自己曾经恋上的竟然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苛活于敌手的人,估计也巴不得他堂堂正正死于阵前了。”
谢宣摇头:“所谓生死两难……谢夫人倒不是因为儒仙苛活而不忿,她是因为他明明活着,却宁肯让世人都当自己死了,伤了挚爱的心,才会说‘这人倒不如死在西楚城头干净’——其实一半是也气话,不过我想着如果真是为国捐躯,故事或许更加好看。”
李凡松听糊涂了:“您不是说儒仙前辈并不爱谢夫人么?那他的挚爱伤心与否,又与夫人有什么关系?她倒是为什么生气呢?”
谢宣讲着前朝故事:“谢夫人少时游历荆楚,与儒仙相识,虽然她自幼便与秦国公世子有婚约,却依然为儒仙学识人品倾倒,还曾跟他学习酿酒之术。可古尘前辈却早就意属当年天启城琴艺最为出名的一位教坊歌女。”
无心问瑾仙:“那不是司空城主的夫人吗?也是你老相好魏阁主的师妹,魏阁主不还托你把她的琴送给司空姑娘?结果是叶姑娘收了?”
瑾仙心说,魏花朝还真是跟无心说了不少事啊。这姐姐一生挚爱美少年,那日见了无心喜欢得不行,后来肯定是同他天南海北聊得很开心吧。
谢宣告诉无心:“要么说这天下无非可巧二字么。那琴还真是我说的这位前辈的,不过倒不是司空夫人,而是教授她和魏阁主琴艺的师父,三十二坊坊主,后来这琴传给了弟子。”
无心和李凡松两个对着算了一会儿,才把人物关系理顺。李凡松又好奇上了:“谢夫人才高貌美,知道仰慕之人拒绝自己的理由是一位风尘女子,心里未必服气吧?”
“原本是的,但当她与秦国公成婚后,在天启城乐坊内真正见了那位姑娘,非但没了任何的不服气,反倒也钦慕起了她的高超琴艺,二人竟然成了朋友。”
无心小声跟瑾仙嘀咕:“我还当只有萧凌尘和沐春风这样,原来这世上的缺心眼儿倒真不少。”
谢宣继续说:“谢夫人觉得如果是这样的女子与古尘终成眷属,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可后来儒仙却没了音信,世人都说他与兄长一起为守西楚而战死。没想到许多年后,几人皆已是花甲,竟然传来消息,儒仙尚在人间。”
李凡松终于懂了:“那位坊主空等了儒仙多年,明明他活得很好,却不来见她,最后还偏偏死了。也难为谢夫人生气。”
谢宣叹息:“而且儒仙离世前,让百里东君将一坛桃花月落挂在天启城的高处——当年他曾与坊主说,‘若你见有人送来桃花月落,就知道我死了。’她因此伤心过度,没多久便去世了。”
瑾仙补充:“百里城主就是将酒挂在了方才那钟楼顶的高竿之上。”
无心恍然大悟:“啊!那天魏阁主跟我聊什么自己师父给个负心汉坑死了。若萧瑟敢坑千落,别说他是王爷,他就是皇帝,也要宰了他……我当时没听明白,原来还有这么段故事。”
瑾仙皱起眉头:“哎,她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李凡松抢着说:“我知道!阁主是想让无心告诉萧瑟,有人随时打算要宰了他!”
无心唉声叹气:“以后让我还再怎么看《晚来雪》那感天动地的生死与共啊!”
瑾仙窃笑:“你为戏情戏理一哭一笑也就罢了,现世的中人么,多半有着方方面面的不圆满。也不用多想,戏是戏,人是人。何况我觉得谢夫人和坊主以及儒仙的故事,也有感人处。看,这就是杏花天酒坊,你这就见到夫人本尊了。”
但谢夫人却不在酒坊,看门的人说今日夫人已先行归宅。谢宣道了谢,回头对无心说:“江南才女还真是不易得见,反正也没几步路,我们去北安门内寻夫人吧。”
无心奇怪:“前面巷子里不就是秦国公府吗?为何要去北安门?”
瑾仙告诉他,谢夫人并不住在国公府。“这位夫人早把先代国公爷休弃了,然后便搬回了娘家的宅子。虽然如今的秦国公是她自己的儿子,但她也坚决不回府居住。”
李凡松眼睛已经瞪得快变了沐春风:“休……休弃?是夫人休了国公?”
谢宣解释:“是啊,二人虽说是父母之命,也算得上年貌相当。开始那些年过得倒也算情投意合,后来国公爷娶侧妃纳侍妾,夫人也不太放在心上。直到他上了年纪,还想将府里的小丫头收房作妾。夫人大怒,说‘老货都能做人家爷爷了,还要祸害人!这种不守男德的夫君早该休弃’——不顾儿女相劝搬离了公府。国公爷也后悔了,再不提纳妾二字。但夫人直到他过世,也没再搬回来。”
无心笑得极开心:“不愧是我心仪已久的江南才女,如今我倒是十分地想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