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局巷
“譬如你当日决心要杀我，自然也是怕我引得北离和天外天再起硝烟，并不是当真希望我去死。”无心认真地看着瑾仙说道。
瑾仙皱皱眉：“记性太好也是个麻烦。有些事儿该忘就忘了吧，别老总想着。反倒让我觉得怪对不起你似的。”
“偏不！你对不起我的事儿，自然要隔三差五就得提醒你两句”无心得意地摇了摇头。瑾仙也只得苦笑。
二人走到隆善寺山门前的时候，无心终于吃完了手里的最后一块槽子糕。
在金刚殿前等候二人的谢宣和李凡松师徒看看正在擦一脸点心渣的无心，李凡松问无心：“你……这是怕午饭不管饱，提前先垫补点儿？不过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啦？”
无心又拍打了拍打衣襟上的渣子：“姬雪百晓堂有事，另外四个好像是军中有什么事情，都随萧凌尘去了口外的琅琊军什么大营的……我也没细打听。我一人闲着无聊就跟来啦，我倒也不饿，就是瞧着天启城的这些吃食新鲜。”
谢宣对李凡松说：“也是，他上次来天启，不是中蛊就是受伤，然后……呃，净赶上国丧了，哪儿逛过庙会。算来今天也是太皇太后二十七日丧期刚过没几天，估计街市之上应该挺热闹的。”
瑾仙同隆善寺延历住持打过招呼后，笑着对谢宣说道：“可不么，这逛逛那瞧瞧，要不是我说你再不快点儿只能改吃晚上那顿了，还要再尝尝炒肝呐。”
谢宣哈哈一笑，跟延历告别：“老兄啊，那两步棋你再琢磨琢磨吧，咱们改日手谈，先走啦。”说着四人便一同出了寺门向西折去。
无心好奇：“谢先生，您跟这位住持大和尚也是朋友？”
“多年老友啦。当年他还未出家时，也在山前书院随陈儒先生读书，若认真算起来，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兄。”谢宣在拜入稷下学堂之前，是山前书院的门生。
“哎？沈静舟，我记得你师父那哥俩原来也都是圣人的门生，慧性大师还曾中过状元。怎么这些儒生到最后全都当了和尚？是想得太开，还是太想不开？是不是觉得只要剃净三千烦恼丝，就真不烦恼了？”无心问瑾仙。
李凡松乐了：“我说无心老弟，你自己不就是个剃了烦恼丝的和尚么？”
无心一拍自己的脑门儿：“哎呀，不好意思，我今儿为了出来逛方便，穿了便装，这头巾一戴，感觉不到凉风嗖嗖，竟忘记了自己也没头发。”
众人都被无心逗笑了，谢宣问他：“你当年因为被忘忧大师收养，也便顺水推舟削去头发作小和尚打扮。但大师好像一没为你剃度，二也不曾令你受戒，说不是僧人倒也真不算是。你离了寒山寺，便可蓄发易服啊。但好几年了，你也一直穿着缁衣芒鞋，作出家人打扮？”
无心晃晃脑袋：“嗨，习惯了。而且经常有人夸奖我头骨生得比一般人好，没头发才能瞧出好看在哪儿。”
“噗……宗主您高明。”李凡松听了无心这不蓄发的理由，五体投地。
无心有点不好意思：“我佛法学得不精，经都没怎么念过。还真不大好意思出去说是老和尚的弟子。”
瑾仙并没回头，轻轻地说了句：“算不算佛门弟子，也不看会不会念经。”
西北不远处有条名为花局巷的小街，原本只是菜地，天武年间的谢之则太傅将此地买下，改建为园林。在园中叠石为山，挖掘水池，修建亭台楼阁，又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后来这一带便渐渐成了专门种植花卉的场所，小街也改名叫了花局巷。
每到花开时节，香风扑面，游人争相前往。春赏牡丹芍药，夏采荷花莲藕，秋闻金菊澄香，冬看梅花晴雪。尤其是夏日的夕阳西下，驶一叶小舟往来于接天莲叶之中，令人心旷神怡。因此这条街又有个别名，叫作“百花深处”。
不过今日谢宣与瑾仙来此却不是为了赏花，而是品酒。
四人来到街边一家名为“杏花村”的酒肆，跑堂的店小二过来打招呼，看上去跟谢宣熟识。李凡松小声跟无心解释：“这家店的老东家是谢师父的朋友，好像跟瑾仙公公也认得。听说他家还开着一处有名的酒坊，说是今年的第一批新酒已经酿好，特意留了两坛好的，请朋友们过来品鉴。”
无心点点头：“牧童遥指杏花村，看这店名大概也知道店里有好酒了。”
等酒上桌后，无心端起一杯煞有介事地尝了尝。别看他自小便学着在山寺之中偷饮般若汤，其实并不很懂得品酒，只是觉得喝进嘴里口感清甜，也学着人家的样子称赞：“好酒啊好酒。”
知道他底细的瑾仙暗自好笑，不动声色地问：“哦？那你倒说说，这酒好在哪里？”
无心语塞：“啊？好在……好在甜……甜如杨柳春烟杏花三月天！”他自然是不肯认输，随意胡诌了一句应景的话出来。
没想到谢宣居然拍案赞叹：“不愧是你，说得不错，这酒的名字，正是杏花天。”
无心刚想得意，瑾仙随即补刀：“他蒙的。”气得无心直瞪他。
谢宣赞道：“便是蒙的，也确实有慧根。酿这杏花天的店主东若是知道了，一定极为欢喜。虽然这位的酒坊也只酿这一种酒，却向来自负不输雕楼小筑的秋露白。”
瑾仙点头称是：“单以杏花天的品质而论，的确与秋露白各有擅场。只不过近些年市面上杏花天竟比号称珍品的秋露白更为稀少，也就渐渐不为人所知了。今年若不是有谢先生的面子，怕也是喝不到呢。”
谢宣摆手：“您别这么客气，不过……今年谢夫人还真是特意嘱咐我，一定要邀请您来……”
“夫人？沈静舟，不会又跟百花阁那位掌柜一样，是你的旧相好吧。”无心不屑地瞥了瑾仙一眼。
瑾仙恨不得想撕他的嘴：“谁说魏掌柜是我旧……”
无心毫不示弱：“她自己说的啊！”
“自己……”瑾仙语塞，这倒还真没准是魏花朝自己亲口说的。
“哈哈哈哈花朝女史的三寸巧舌不减当年啊。”谢宣擦擦笑出的眼泪：“不过小无心，此间酒肆的东家谢老夫人，芳龄么，业已八旬有余，倒不是你想的那样。”
瑾仙苦笑：“若我外祖母在世，谢夫人倒比她老人家还要年长几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