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英华殿
“沈静舟，你来负责把我送到景泰宫去，就这么定了！”无心对着离去的瑾仙说了这么一句。
瑾仙头也没回：“谁同你定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再躺两天，伤完全养好再说吧！”说完扬长而去。
其实他刚刚是想说服无心放弃去见宣妃的想法——这些年易文君甚至从来都没有一点对无心的现状好奇的意思，他不觉得她会在这个皇帝重病、三位王爷夺嫡局势不明朗的情形下，去做一些可能威胁到赤王萧羽地位的事情。万一他的娘压根不想见他，他岂不是越发地难过？
但瑾仙想了想，最终放弃。无心这样聪明早慧的孩子，恐怕早就领悟到了一些其实可能对于他来说很残酷的现实，即使忘忧和他都故意不说。只不过为人子女的可悲处便是，即使知道了父母不够爱自己，也无法割舍天性里对这骨肉亲情的向往。哪怕是无心早已经长大，成为了一个完全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便能纵横天下的高手。
说是长大，他也不过是个才十八九的孩子啊。
瑾仙心想，我还是早点离开吧，再同小妖僧聊下去，迟早给他说服了。
没想到，无心居然还找了说客。
那天他刚在英华殿内诵经完毕想起身回后面的值房，灵均说门外有人在等您。
竟然是萧瑟和雷无桀。
瑾仙赶紧责怪灵均为什么不早些叫他，毕竟让永安王恭候他一个内臣，无论怎么说都十分失礼。
“瑾仙公公莫怪他，是我不让他打扰您的。”萧瑟冲灵均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请王爷恕瑾仙无礼之罪，您今天这是……？”瑾仙看了眼雷无桀，掌香大监值房所在的宏清殿，以及前面的正殿英华殿，原是一所太后太妃礼佛的宫内寺院，位于慈宁宫寿安宫以北，应当算作禁宫的区域。莫说雷无桀，便是成年皇子，无事也不得轻易出入。
“是前几日皇祖母听若依说，随我一同回天启来的朋友中，还有银衣军侯的儿子，便说让我下次进宫请安时，也把这小子带来给她瞧瞧。我们刚从慈宁宫出来，听说您今天在，就溜到旁边来找您。”萧瑟同瑾仙解释道。
雷无桀一脸不可思议：“瑾仙公公，您……不会也抱过我吧？我这一路遇见的大人物，将军国师太师等等等等，都说小时候抱过我，今日太后老祖宗也说，她和万岁也抱过我，我名字都是万岁给起的？”
萧瑟轻笑：“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从小你叔叔没跟你说，你爹娘都是朝廷里江湖上的大人物吗？”
雷无桀想了想：“倒是知道，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人缘那么好，怎么跟谁好像都还挺熟的。”
瑾仙笑笑：“原来雷少侠不知道令尊的人缘极好啊？您刚出生时我倒还真没见过，我回天启城时已是明德七年，那时您已经回江南雷家堡了。不过‘我家寒衣’‘我家小桀’，后来倒是听雷二爷提过无数次。万没想到后来竟然能在西域见到您。”
萧瑟叹气：“那天这家伙贸然冲您出手，还当真吓我一跳，我真怕您以为是什么歹人，一剑砍了。”
“六殿下说笑了，我既然知道这人是你和无心的朋友，又是雷家子弟，当然不会觉得是歹人。不过雷家的孩子倒也不少，我也没敢想居然会这么巧，您二位竟能在江湖之上相遇。您和无心遇见，我已经很吃惊了。”瑾仙又看看雷无桀，觉得他容貌虽然不太像雷梦杀，但说话的神态却一般无二，不禁莞尔。
雷无桀一拍大腿：“就是说，谁能想到呢！我姐把青龙令牌给我时，还讲了永安王的英雄事迹，给我感动坏了，还问她要到哪去找这位王爷。后来才知道，原来就是萧瑟啊。不过他们这几个王爷也怪有意思的，一个个藏头藏尾的，我在西域马贼的牢里遇见过一个说话有趣的疯子，最近我才知道那人居然是赤王萧羽，还是无心的哥！”
萧瑟接话：“其实我们算是为了无心而来……”
瑾仙点点头：“嗯，果然。”
英华殿外的碑亭里，萧瑟看着萧若瑾为了殿前那两棵羊氏亲手种植的菩提树所题写的碑文，又看了看如今已经是根深叶茂，枝干婆娑的菩提树。在那树下，伯庸正跟雷无桀打听传说中雪月剑仙的月夕花晨。
“我听学堂里一位精于农学的先生说过，英华殿外的这几株并不是菩提，而应该叫椴树，只不过长得相像而已。”萧瑟看着正拿根树枝比比划划的雷无桀。
瑾仙笑着说：“其实佛祖究竟是在怎样的一棵树下觉悟正道，谁也说不清楚。菩提本无树，只要心中觉悟，何处不能证菩提。至于您方才同我说的事情，其实您不必许诺我什么，而且我知道，不管我肯不肯帮无心，他都不会放弃，那……我便帮他就是了。就像我知道，不管我希不希望您回来，您都会回来一样。”
萧瑟苦笑“：我怎么感觉您好像比二哥和老七还不欢迎我回来？”
“那我自然是欢迎得很，虽然琅琊王一案，有太多难以弥补的遗憾和误会，也并不是只有您一个人没办法忘记。但万岁这几年如何地惦记您，我也都看在眼里，您能回来，他至少能安心些。只不过……刚刚您问我为什么不站边，难道不想去江湖，我倒想问您，为什么甘心回到朝堂风云诡谲的争斗中？只是为了琅琊王？或者要证明天之骄子萧楚河永远不会输？”瑾仙反问萧瑟。
萧瑟也说不清：“除了七叔外……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舍不得雪落山庄吧。还有，我已经不是萧楚河了。”
瑾仙心下了然：“雪落山庄……不知道日后是否有幸拜见。我是说山村那个。”
跟伯庸聊完的雷无桀走过来插话：“哈？瑾仙公公我劝您还是别去，那地儿破的，四处露风！就一堆破桌子烂板凳。啊萧瑟你还讹人，非说我不小心砸坏那堆破烂儿值几百两银子，我问了大师兄才知道，你那客栈都归了包堆也不值几百两！”
瑾仙乐了：“我想殿下他不过想找个借口跟您一起去雪月城吧？不过您开始不知道家具不值钱？”
萧瑟打个哈欠：“别看这家伙不带钱，雷家可是不缺钱，他大少爷从小压根没自己讨过生活，自然不知柴米贵。还有您只说对一半，我当初，是真心想讹他一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