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医院
崇河二年，二月初八，天启城昭忠祠。
姬雪看着刚刚祭拜过雷梦杀、一脸肃穆走出来的萧瑟雷无桀，替他们掀开了车帘。
雷无桀边走边问：“萧瑟你那年在南诀寻到我爹和那些死难的将士时，是怎么个情形啊？”
萧瑟叹息，琅琊军大胜后，在南诀俘虏的指认下找到了被胡乱埋葬的雷梦杀等人，但萧若风却没将重新入殓的雷梦杀带回北离安葬。
“心月姑姑对七叔说，青山埋骨是你爹一生的心愿，将他就地下葬便是。只不过棺木却是冲着江南雷家堡的方向……他一生都惦记着家乡，也惦记着在家乡的你。”萧瑟说着，坐进了马车。
伯庸见三人坐好，一带缰绳，马车沿着江米巷向东驶去。
车厢里雷无桀看着自己的心剑，继续问道：“琅琊王……你七叔真的是用这剑……哎，我有种感觉，好像是他冥冥之中让我在雪落山庄遇见你，遇见你们大家。”
姬雪想起瑾仙的话：“老沈说无心告诉他，同我们的相遇，是偶然的必然。”
萧瑟笑了，但马上又故意摆出嫌弃脸：“我七叔可没冥冥之中让你迷路。从江南雷家堡去西南雪月城，你是怎么走才能到了西北去！姬雪，雷无桀的名号我想好了，叫路痴剑仙极合适！”
姬雪抬眼看二人：“上次你不才说叫骂剑仙最好吗？”
还没等雷无桀表示反对，驾车的伯庸插话：“王爷，前面就是太医院了。”
姬雪皱起了眉头，萧瑟知她心事：“今日我约了十四叔而已。神医高徒不在，偶尔他也得做点沐氏少东主份内事，去收个租查个账。”姫雪用眼神狠狠剜了他一下，什么也没说。
太医院客堂中，却只有兰月侯萧月离和从慈宁宫送华锦来的瑾仙在，萧月离说华锦正在药庐与太医们讨论如何改良太皇太后的药方。
瑾仙赞叹：“她这位先帝亲封的副医正，虽然不用到太医院点卯，却时常与诸位同僚交流，且从不以神医自居。平日里她总说药王谷虽自负医药之道天下第一，但行针用药占了个险字，太医们自然不敢效法，并不是他们学问不精——小小年纪却医术佳胸怀广，侯爷您倒真是慧眼识珠。”
雷无桀进门就叫渴，一边的灵均连忙给三人倒茶，姬雪端过茶来刚放到唇边便皱了下眉：“烫！”顺手递给了瑾仙。
瑾仙无奈地接过茶杯：“从小就是个猫舌头，长这么大了还是一点儿烫的都吃不得。”再将茶杯递还给姬雪时，茶水不但没了热气，反而罩上了一层冰霜。
雷无桀啧啧称叹：“要说还是姐你面子大，堂堂风雪剑的内功，用来给你冷茶。”
瑾仙淡然一笑：“雷少侠也用吗？”
“不不不，我喝热的。”雷无桀冲姬雪做了个鬼脸。
萧月离哈哈大笑：“记得当年去万岁潜邸赴宴，瑾玉公公还曾用内功帮我温酒。徒儿们如此利用自己的传授，浊清大监地下有知，估计要气得活过来。”
瑾仙淡淡一笑：“我那师父教的功夫，最好也就是温酒冷茶了，总比害人性命强得多。”
从后堂出来的华锦接话：“极是！老魔头那功夫……你是没见我师父治姬老堂主治得有多费劲。”说着又转头对姬雪说：“令尊中了十六记绵杀掌，虽说海岛的神人也没能令他复原，不过如今他还能天天跟我师父斗嘴，也挺叫人佩服的。”
萧瑟思及往事：“那一夜我被怒仙剑打晕，既没见到浊清公公，也没见到师父，可朦胧中觉得是师父救了我。后来的四五年他老人家再没露过面，我很怕他出了什么事，又没勇气知道……”
姬雪也一阵后怕，她问瑾仙：“为什么那几年你从不问我姬老头和这家伙的生死？怕我说他们死透了？”
瑾仙摇头：“你还能到我家蹭饭，想必姬兄和六殿下的性命是无虞的。还有，毕竟我职责所在，若知道殿下的下落，也不好向先帝隐瞒。我倒要多谢你顾虑我的立场，什么也没提，那我自然更不会主动问。”
萧月离拍拍萧瑟：“原本为了七哥那段公案，三哥本想先引蛇出洞、看清几位老公公的底牌。但浊清却对你下了手，三哥实在忍无可忍——不管你怎么怪父皇，他真是找你找得好苦。”
雷无桀想起往事：“瑾仙公公，前年在大梵音寺你不但没抓无心，也没带走萧瑟，是看在姬雪他爹的面上放了我们一马？”
“自然是惧怕少侠的雷家无方拳勇猛，落荒而逃。”瑾仙逗他。
萧月离笑了：“瑾仙他自己都巴不得逃出天启，干嘛强求楚河回来！见到人还好好活着就很欣慰了吧。”
瑾仙点头：“一半是这样，盼王爷从此远离是非平稳度日，也不枉姬兄拼死救他一场。但另一半却明白，天启城还有他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萧瑟喝口茶：“七叔的冤屈我不可能真的放下，我也不能这辈子真再也不见父亲。”
华锦突然哼了一声：“萧月离你也知道江湖好玩，可我还没逛几天，又让你拎了回来！唉，不过你们老祖宗倒是个好人，给她看病，忍了。”
萧月离讪讪地说道：“我不是说了么，等母后康复后我亲自陪你，你说去哪儿玩就去哪玩。”
雷无桀起哄：“小华锦，你仔细别被糊弄。无心说长得好看的人说话不能信，瑾仙公公也答应同他去这去那，结果哪也没……”
萧瑟一把捂住不识相傻小子的嘴：“住口！这能一样么？但……华锦，你的确要仔细我十四叔。”
华锦没接话，瞧了瞧萧月离，又回了后堂。
萧瑟斜眼看着萧月离：“您……总不会真想让小神医做我婶娘吧？虽说您不至于是当人家爹的岁数，但……”
萧月离一挑眉：“不行吗？”
萧瑟赶紧说：“行行，反正怎么论她也是长辈。就看人家爱不爱理你了……”说后面这句时，萧瑟的声音细若游丝。
雷无桀却对这话题没兴趣，他问瑾仙：“上次我同小伯庸捡来的小雪在您家还过得惯吗？”
姬雪意外：“那白猫是你们捡的？”
“是啊，名字也是我起的……萧瑟你那几天在宫中，还没见过小雪吧。”
萧瑟踌躇：“但最近这阵子猫好像不太喜欢我。”
瑾仙一笑：“狸花猫怕您，白猫……”他看了眼姬雪：“……大概不会怕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