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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四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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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德十六年除夕的深夜,瑾仙一个人站在西城四牌楼的路口,就望着那天萧若风倒下的方向,很久很久。

    那一天,萧若风最后看了萧若瑾一眼,拿起了李心月掉落在地的佩剑。

    天下第三名剑:心。

    然后,自刎而死。

    所有人只能呆呆地看着一切发生,无力阻止。

    站在萧若瑾身边的瑾仙仿佛听见了九五至尊心碎的声音。

    萧若瑾回宫后,一人独自坐在平清殿寝宫,三日三夜,水米未进。

    在齐天尘的周旋下,御林军退避,李寒衣带走了李心月。瑾仙听说她最终回到了与雷梦杀初遇的剑心冢,不久后含笑而逝。

    瑾仙将这消息告诉齐天尘,国师长叹一声:“若心月还在天启,虽然我未必治得好她,至少也能凭真气让她多活些时日。她或许以为我想知道最后王爷同她说的话。其实若风他说了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唉,也好也好……”

    瑾仙不语,无论他或者齐天尘,又如何不明白萧若风的选择呢?而他们又如何不明白李心月的选择呢?自那年雷梦杀走后,她的生命枯死了一半。那未曾流出的泪,流进了心里,早将她的心腐蚀得千疮百孔。

    去了,也好。

    深夜的四牌楼,已空无一人,瑾仙只能看见冬日天启城干冷的北风卷起的尘烟。

    他永远记得五岁那年初次见到的、还只是十七岁少年的萧若风。

    萧若风望着努力抱起和自己差不多高木剑的瑾仙偷笑:“你喜欢练剑吗?我可以教你啊,但是只能偷偷教,不许告诉你师父……大监若误会我同他抢徒弟,我可是打不过他老人家啊。”

    转眼二十六年过去,而那个公认最像萧若风的永安王萧楚河,也是十七岁了。

    “萧楚河,六殿下……你如今又在哪儿呢?”瑾仙喃喃自语。

    萧若瑾走出平清殿寝宫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秘密送萧楚河去青州。他不是不明白,是自己的信任和宠爱为这个儿子招来了灾祸,他更加明白,即使在明面上贬黜了他,也有太多等着落井下石的人不会放过萧楚河。

    不肯接受七叔已死的现实、濒临崩溃的萧楚河,就这样被萧若瑾派去永安王府的御林军塞进了马车,送出了天启。

    谁知萧楚河出城的时间竟还是泄露了,有人找上了他。护送萧楚河的全体将士被杀,连他的伴读小太监都没有放过。至于凶手是谁……想要萧楚河死的人,数不清,查无可查。

    但能够找到的,只有染血的马车和随行人等的尸身,萧楚河本人,却不见了踪迹。

    同一天消失的,还有白虎使姬若风。那个其实地下藏着百晓堂总部的庙,也当真变成了一座不起眼小庙。

    甚至连姬雪,也再也没出现过。

    瑾仙时常觉得,某一天那个猫儿一样的孩子,依然会像那几年里一样,突然出现在某处的房梁上,理所当然地对他说,自己饿了。

    可每次出现的,却真的只是猫儿们罢了。

    瑾仙又很害怕会见到姬雪,他不知道要怎么同她解释,那个雨夜里在她父亲和师兄身上发生的事。

    萧楚河失踪的两天后,萧若瑾派人传了瑾仙到平清殿的东暖阁。他到时瑾宣、瑾玉和瑾威都在。萧若瑾一边批改奏折,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瑾宣已经知道了——瑾仙瑾威,天寿山那边传来的消息,你们的师父昨日病逝了,后事我已经让瑾玉处理过了。”

    萧若瑾说完这句话,便打发了几人出去。瑾仙和瑾威一脸错愕,明明不久前看望浊清时,他的精神还好得很,怎么会突然之间病逝了?他们用眼神询问瑾宣和瑾玉,二人却是面无表情。

    等到四下无人,瑾玉才看似无意地对瑾仙感叹:“师父倒也算备极哀荣了,劳烦当今天子亲自去送他一程。”

    瑾玉的声音很轻,但这话听到瑾仙的耳中,却似炸雷一般。在这琅琊王造反大案尚未完结、永安王失踪一事没有着落的当口,萧若瑾居然有闲心亲到皇陵为一个前朝老宦官送……?瑾仙懂了,师父不是病死,是万岁让人处死了他。

    而此时此刻,能令萧若瑾放下手头一切事务,特意地跑去山里的,恐怕只有琅琊王和永安王这两件事。想起师父往日种种,聪明如瑾仙立刻懂了,那失踪的龙封卷轴与他脱不了干系,而琅琊王被逼得不得不以死明志,恐怕其中也有他老人家的一份力量。

    但……以浊清的武功和心机,又怎么可能甘心受死?昨日的天寿山,究竟发生了什么?瑾仙忍了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去问了瑾玉。

    瑾玉倒也没隐瞒,说师父已经被白虎使重创,奄奄一息。万岁吩咐人喂他毒药时,他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

    “六殿下的事也是师父?”瑾仙还是被惊到了,而且他现在十分担心姬若风的安危,他太清楚浊清的厉害,如果能伤师父到如此地步,强如姬若风,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瑾玉却面沉似水地摇了摇头:“不止……很多人参与其中,甚至……”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六殿下被禁足那日,有人来白王府给颜先生送了封信。信上说当年导致崇儿盲目的毒药,是偏心六殿下的琅琊王刻意为之,佯装果子是给六殿下的,不过此地无银。”

    怒剑仙颜战天,同瑾玉一样,是将萧崇视作亲骨肉的恩师。此人性如烈火极易冲动,因此才得了这名号。如果他看到这样的信,自然不可能忍住不对萧楚河动手。瑾仙明白,是背后指使之人的机关算尽。

    瑾玉继续说道:“我是从天寿山回来后,看到被无极棍法重伤的颜先生,听他说了那信的内容,联系前因后果,才明白的。但却已经迟了,即使不迟,那件事……我要如何同他,还有崇儿解释呢?”

    瑾仙闭上了眼:“已然如此,只得如此了。”

    “只能希望六殿下和白虎使都平安无事了。”瑾玉的声音无力又疲惫。

    在四牌楼路口站了整个除夕夜的瑾仙,将当时瑾玉这句话,默念了无数次。

    正当他转身离开时,路对面出现了一个戴着红色面具、手持云起棍的身影,就像那年在荆州遇见的姬若风。

    是姬雪。

    姬雪走到瑾仙跟前,摘下面具,面容憔悴。

    “我饿了。”

    瑾仙含着泪点点头:“那就回家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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