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园静寺
瑾仙看着因为莫名变了小贼而气鼓鼓的猫儿，愉快地笑了：“那么，姬女侠对这掌香监还有什么指教？”
姬雪立刻摆出了一副的确有要事要指教的神情：“这衙门上上下下的人倒也不少，都归你管？我看你也不比我大几岁，这些人都肯听你的？”
“瑾仙资历尚浅，都是众位同僚扶持……但比你，还是年长不少吧，我要没记错你比六皇子还小几岁？”刚一说出口，瑾仙就后悔了。
“哼！干嘛又拿我同他比！那萧楚河究竟是有多好？还有这天启、这百晓堂，是有什么魔力，值得人撇家舍业！”姬雪果然生气了。
瑾仙终于明白了这少女的心事，她来到天启，投身于百晓堂，只是为了寻一个答案，为何父亲爱这一切，比爱母亲和自己更甚。他替姬雪掸了掸后背的尘土，柔声说道：“你爹固然不好，但总归你还有个爹，比我一个无根无基的天涯孤独，可是要强多啦。”
姬雪想起了百晓堂档案里的记录：“你父亲原是破风军塾的门生，也曾跟随叶羽平过北阙，在与梁军交战时死于天，你的一家满门也都在那场战役中遇难了。你这人，还真的是……命真苦。”
“百晓堂不愧天下百晓，家父出身破风阁、曾是镇西侯门生的事，也是后来七爷去兵部翻了旧档后，我才知道的。当时年纪太小，只晓得爹是爹、娘是娘。”瑾仙淡淡地说。
姬雪莫名地有些心酸，平时只觉得自己爹不疼、娘又不在了，很是可怜。只是这天下可怜的孩子何其多，自己至少平安无事、衣食无忧。
“我饿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的姬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瑾仙哑然失笑：“一天一宿了，你早应该饿了吧，我送你回家？”
“不想回，能去你家蹭饭吗？”
“可是你爹……唉，好好，不过我还有点公事……”
“你忙你的我先走了！我出来的时候姜大娘就说让我回去吃饭呐……”
姬雪的话还没说完，人却已经跳出窗户不见了影儿。瑾仙望着这真如猫儿般来去如风的小姑娘，想起了姬若风的无奈：“哎，养儿养女果然是不容易啊。”
瑾仙处理完公务，又写了张便笺嘱咐掌香监的管事毕参公公送给姬若风——不管姬雪怎么不乐意，他总不能真看着姬若风找不着闺女干着急。
等他回到自己家中时，姬雪早已经吃得饱饱，正跟姜老夫妻聊得火热朝天。看她说起自己家乡风土人情时的眉飞色舞，瑾仙心想，这么看着，倒也和平常人家的女孩儿家没什么不同。
看见瑾仙回来，姜大娘笑道：“这小雪姑娘真是见多识广，性格也好，怎么前些日子姬先生来时还叹气说刚来天启的闺女不听话难管教？”
“窝里横，也只敢对她爹凶罢了。”瑾仙趴在姜大娘的耳边小声嘀咕。姬雪却是听得真真，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最终还是由姜老伯驾车送姬雪回家，虽然她百般不乐意，但瑾仙说自己也去送她，她便别别扭扭地答应了，毕竟一直赖在初识的人家里也不好。
瑾仙看了看车窗外，天色渐暗，已经过了酉时：“虽说我已同你爹打过招呼，但……总归是早些回去他才放心吧。”
姬雪闷闷不乐地瞧着自己的无极棍发呆：“萧楚河前几日派人来，说明日他要从琅琊军的大营里回天启一趟，让我同老头子一起去雪落山庄。我懒得去，还不如在外面躲着算啦。”
萧若瑾赏赐给萧楚河的别苑，在西郊的瓮山山麓，“雪落山庄”这个名字也是萧若瑾亲自起的。这年方十五的六皇子文武全才，人品性情又都是一等一，虽然明面上萧若瑾对皇子皇女皆是一般无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这个儿子的偏爱。
“雪落山庄建在瓮山风景极佳的位置，观西山一带的雪景最是绝妙，据说那园中种了无数名品的梅树，如今应当开得正好，他既是好意专门邀你同去，你就去赏赏花，也是好的。”瑾仙耐心劝着姬雪。
“据说？你说这么热闹，我还以为你跟萧楚河很熟，怎么连他家也没去过？”姬雪冷笑。
瑾仙笑道：“他若只是你爹的徒弟萧楚河，我很愿意跟他熟识，习武之人，谁又能说不欣赏他这样难得一遇的少年天才呢。可他是六皇子……”
“六皇子怎么啦？因为是主子所以怕他打你板子？”
瑾仙已渐渐习惯了姬雪这跳脱的思路：“儿时有人教给我一句话，让我一辈子都牢牢记住：跟姓萧的男人，不要太熟。”
姬雪听不懂，也不打算细问。但她依然不想去雪落山庄：“明天不能还来你家吃饭吗？”
“承蒙惠顾，不胜感激。但明日是圣母皇太后的生诞日，我要去园静寺替万岁和琅琊王奉香。”园静寺是萧若瑾继位后，为供养早逝的生母而修建在她出生地比邻的佛寺。
“这也是乌七八糟的差事之一？你倒是真的忙，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大监就每日陪着皇帝听听曲儿、喝喝茶就完了。”姬雪是真的意外，江湖上的事她虽然懂得多，却对朝堂一无所知。
“参禅礼佛是好差事。而且谁告诉你当皇帝就听曲儿喝茶的，万岁倒比我们还要忙得多呢。”
终于到了百晓堂，看着姬雪在街口冲自己和姜老伯挥手告别时的笑脸，瑾仙有种预感，也许很快就又会见到这神出鬼没、猫儿一样的少女。
因此，第二天在园静寺奉完香回禅房小憩的瑾仙，再一次在房梁上发现姬雪时，已经连惊讶都懒得惊讶了。
“来的路上才发现，园静寺和萧楚河的山庄在一起，山前山后而已。我跟姬若风说要找你玩，然后就溜了。”姬雪又蹭了一身灰。
瑾仙心想自己改日必得跟姬若风好好解释一番了，不然这一天天的，他别再以为是自己打算拐了这闺女。
姬雪瞧瞧门外：“我四下观察了，你今天带的人里居然没有高手？倒不像昨儿祭天，跟着的公公和侍卫里，有很多人武功远在我之上。”
“也不是每个宦官都习过武，再说就是来奉个香，你看我连兵刃都没带。”瑾仙指了指空空的腰间。
“你昨天说今儿是谁的生诞？萧楚河的……”
“……皇祖母，只不过在万岁和琅琊王幼年时便薨逝了。”
“哦……原来大家也都是自小便没了娘的孩子啊……”姬雪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