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日坛
姬雪想了想：“有件事其实是我们百晓堂的不传之秘，除了我和老头子，铁面官们也不知道——二十年前稷下学堂的祭酒李长生，正是雪月城的先代城主南宫春水，也是……”
“也是百晓堂的创建者，你家的先祖姬虎燮，当然他还可能是昆仑剑仙或者别的什么人。”瑾仙缓缓说道。
姬雪讶异：“想不到姬若风连这也告诉你？”她向来对父亲直呼其名。
“没有，听雷二爷扯闲篇时聊起过。大抵这世上的不传之秘，其实根本也就不是什么秘密，尤其还入了多言公子的耳朵。不过，说的人压根不信，我这听的人也就从未当真，也没同姬兄提起过。”
“灼墨公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先生自己告诉他的。不过二爷说李老头子惯常爱吹牛皮，若是翻翻史书，看着哪个人物觉得厉害，便说其实都是自己，那他还是苏星河萧毅呢——哈哈哈七爷还说他：‘你还用是天武大帝？已经是我的活祖宗了！’”
瑾仙记得萧若风曾说过，他在易水河畔亲眼看见过李先生白发变童颜，但他也只当那是大椿功的作用，之前他在乾东城也曾见过儒仙古尘弥留之际恢复了少年的容貌。“长生不老什么的，七爷也从未信过。”
姬雪紧蹙双眉：“哼，可我家那位活祖宗，却是把姬若风给害惨了呢！”
二人边说边沿着东岳庙的神路街往南走，前面已经能看到皇家祭祀太阳大明神的朝日坛北墙。姬雪说姬若风当年便是在这里最后一次见到了自称是姬虎燮的南宫春水。
“甲子年春分日乙卯时，万物生发，昼夜言和，在这六合之间、四海之内阳气最盛的朝日坛中，南宫春水传授了他无极棍法中集大成的‘羲和浴日’。那日易水河畔，他只是半信半疑，顷刻间容貌变化虽然神奇，但就连我堂中会易容术的弟子，稍微手熟一点也办得到。但无极棍的至高绝学，外人岂能轻易效仿。我那个爹从此便真的信了，先祖姬虎燮每三十年便因大椿功返老还童一次，不管之前嘱咐他帮助琅琊王的李长生，还是那日传他棍法的南宫春水，都是姬虎燮本人。”姬雪很是愤愤。
瑾仙不解：“一个人也好，很多人也罢，那又怎么样呢？”
“没什么，我只想知道，这个人凭什么决定我们一家人的命运。”姬雪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瑾仙略想了一下便懂了，他无奈地笑笑：“哎，你这个丫头啊，从小便是嘴硬心软的，心疼自己的爹，却从来不肯说出来。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活祖宗’很可能是个冒牌货，而就因为这人的一句话，明明百余年间秉承着不得参与朝堂之事祖训的百晓堂，却深深地搅和到了皇室的是非之中——而姬兄如今武功尽失，也是拜这人所赐。你替你爹觉得不值吧？你倒不如恨我得啦，毕竟下手伤他那人是我师父。”
“老魔头早死透了……再说我心疼他做什么，他为了他的好徒弟他乐意！而且现在有辛先生照看着，虽然没了武功，日子过得也算逍遥。我只是……想替自己找个答案而已。”姬雪依然嘴硬。
瑾仙一针见血：“你认为姬兄一直留在天启，扔你娘和你在家乡不管，在你娘病重弥留之际都不曾回去，是因为这份活祖宗硬塞给他的守护使命？呃……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心里好过些，或者说能让你少怨恨你爹些，那你便这样想也很好，虽然我是觉得你早也就不恨他了。”
姬雪被说中了心事，沉默了很久才惨淡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非得找个由头让自己相信，其实爹并不想扔下自己，而是迫于无奈。”
“不可笑，真的。不管姬兄是为了完成先祖的使命，还是追求江湖的自由自在，对你们母女，他亏欠太多，无法弥补，你应该怨他。但人也不能总活在自怨自艾里，不管给自己找多可笑的借口、多牵强的理由，能让自己好过些，总归是没错的。你和无心都是。”瑾仙扑哧一乐：“下次你同小无心闲着没事不要再聊我了，对着骂一骂自己的爹娘，没准心情能好一点。”
姬雪终于被逗笑了：“我就知道叫你一起来是对的。但且不论我爹如何想，百晓堂号称江湖百晓，连自家的来龙去脉都说不清楚，我却有些不服气。你应该能猜到我打听无名公子的剑法是为什么……”
瑾仙思索前因后果：“你怀疑那个君玉，其实和李长生、或者说后来的那个李长生，以及南宫春水，是同一个人。所以他才使得出连雪月剑仙当初也不会的至高止水剑法，所以他才知道业已失传的诗剑仙绝学——但如此不更是证明，这个不知是李先生还是无名公子的人，是与诗剑仙相识的，你家先祖？”
姬雪点头：“没错，但如果这人真曾自称李长生大弟子，是不是有一种可能，他……真的只是李长生的大弟子？所谓的长生不老，不过就是隔几十年便挑个与自己资质、容貌、身形相似的弟子，将那仙人书中的绝学尽数教给他，甚至在弥留之际将毕生的功力都渡给他，然后嘱咐这位弟子在必要之时以原先的身份出现在世间？无名公子如此神秘，恐怕是因为在先生过世之前，要尽量避免与外人接触而已。无奈这位君玉少爷却是天性不羁，不但结交了一众三娘二娘，还去惹那女道士。”
“别说，倒真有可能。我倒真不信那一二百岁、活过几世的老神仙，因为姑娘不理他，便烧人家道观——即使他是怕暴露身份，故作少年轻狂。以及，我曾在冰川之上见识过昆仑剑仙的剑心，总觉得他应该是一位性格慷慨激烈、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和我在诸位弟子口中所听到的学堂李先生并不相似，尽管先生也在尽心守护北离和萧氏。”瑾仙仔细回忆着西昆仑的剑阵。
姬雪又想了想：“不过代代都要找一位适合的弟子，倒也不容易，而且这人还得肯背负起守护的使命，以及越来越沉重的、附加在这名字上的过往。”
“所以最后这位南宫春水……或说君玉公子，不肯继续了，找个不愿抛下挚爱独活的理由，逍遥去了吧。”瑾仙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