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鹿马堂
不多时开阳回来，无心也知他们有些内密之事要谈，便借口赏景走了房外。开阳同瑾仙出屋时，无心不好意思地对他说：&34;听说我似乎是同你师父交过手，可我那时被人下了药，连见过他也不记得。&34;
开阳正色道：“宗主同家师一样遭奸人利用而已，只是连那生事的人在内，都不过是被执念二字迷了双眼，不但背弃了君臣义也辜负了手足情。”
无心明白开阳说的是萧羽和瑾宣，点了点头：“你这人倒是个明白的，渊眼剑若传给你，很不错。”
开阳连忙摆手：“当日齐老国师曾说，此剑承载了太多皇家相煎何急的惨事，又跟我师祖数度出入战地，杀孽太重。遍贴符箓也镇不大住，已经封在天剑阁好生供养了——何况我武功低微，也没有用这剑的资格。”
无心吃惊：“渊眼不是之前老皇帝的佩剑么，怎么倒是浊清用？他还会使剑？”
瑾仙一笑：“他若不会，怎么教的我和瑾威呢。再说我们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武宗，哪是个真能拿剑杀敌的？”
瑾仙居住的院落离神宫监不远，走几步路便到了。无心进院之后，一眼瞧见北面正房当中挂的匾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鹿马堂？这傻愣愣的名字谁给题的？难不成这住了一堂的弼马温？”
“快别胡说，这可是一代绝世帝王天汉大帝的御笔亲书，当日正是他平了权宦谢九炼之乱，又定了前朝大监到死不得出皇陵的规矩。他起这个名字，是为了告诫宦官，若是学那指鹿为马的赵高，必定落得跟他一样下场，身首异处、三族被夷。只是有人不信，总想以身试法罢了。”瑾仙淡淡地说。
无心皱眉：“总算懂萧瑟那么损是随谁了，从老祖宗到他爹，没一个厚道的。不过真厚道的皇帝，要么给人害了，要么也被逼得不厚道了——书里戏里都写着呢。”
瑾仙笑着摇摇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看戏啊。”
“不过摸着良心说，萧瑟他爹对我，的确没干什么不厚道的事。这些年他一直让你照看我，我还应该谢谢他——那年在大梵音寺看到你的时候，我很高兴。如果连你也觉得我是那救不得的魔，那便由你来杀了我，也很好。”无心笑得有些苦涩。
瑾仙看着无心的眼睛，哪有什么心魔，只有与年纪不相符的哀愁。他故作轻松：“现在你的武功早不知高到哪里去了，我可杀不了你喽。”
无心眼珠一转，哼了一声：“沈静舟你休想胡弄我，你别以为我仅凭刚刚一掌就试不出你虚怀功已经成了八分。我可是同瑾宣交过手的，差点让他那第九重的虚怀功害得筋脉都冻碎了。恐怕要不了多少日子，你就能练到你师兄那地步，你就算杀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你。”
瑾仙苦笑：“果然你奇奇怪怪武功见得多，什么都知道。”
“天外天可是有门跟虚怀功互为表里的虚念功，虽然我不像我那天生武脉的爹，未必能练成，可还是好奇，同莫叔叔他们打听过一二，所以你那内功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你不是说浊清给你们几个留下的功法只是残本，根本打不通经络吗？难不成是你在他这故居里寻到了全本？”
瑾仙摇头苦笑：“方才不是说了？师父死后他所有的遗物都搬空了，我只是……日日住在他当年那间屋里，想明白一些事而已。”
无心瞪他一眼：“这么大的院子，你哪间不好住，偏挑他给人毒死的那间，倒不怕那老魔头化成恶鬼活捉了你去。”
“我又没什么对不住他老人家，非要说的话，倒是他对我们不起，我为何要怕他。我这师父啊，生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他，传我们功法时都留了一手，而且同一门武功，教给每个人的全都不一样，按他的话说是因材施教，但我们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更是不敢不经他指点随意习练。”瑾仙继续说。
“那瑾宣的虚怀功是怎么练成的？果然还是浊清教了他？”
“师兄我不清楚，不过以我对师父的了解，估计他最提防的，反倒是这个最有天赋、也最有青云志的大弟子吧。”
无心点头：“还是说你吧，你倒是怎么学会的？”
“就像那龙封卷轴的奥妙一样，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师父原本传我的功法就不是残本，不但不是残本，反而还多出不少。虚怀功真正的关键所在，不过寥寥数语。”
无心皱眉：“这老太监可真是太阴损了，武功心法关系着习武人的性命，多写还不如少写，没给你练残练疯就不错。”
“那倒也因为我……没什么上进心。若是那等爱武成痴的人，手里明明有这绝世神功的敲门砖，不可能不为之殚精竭虑。恐怕还真如你说，早就残了疯了。”
“哈哈，你那师侄说得对，执念深、害死人。”无心想起刚刚开阳的话。
“当年我回宫前，师父曾教我一套掌法，说即使平时用不上，记得总没坏处。我虽学会了，这么多年也没太往心里去。到了这皇陵，在屋内无事可做，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年师父的话，默念几遍那掌法里提到的各路经脉，结果发现将阴阳倒置表里互换，顺序打乱，然后……删去他传我那所谓残本里相应的路数，余下的才是真正虚怀功的关键法门。”
无心呆了：“啊？这算什么？打灯谜破闷儿？想不明白你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干，他堂堂北离前十的天境高手，权倾朝野的大总管，难不成就为了把你们这些徒弟们耍得团团转，看着……很有趣？”
瑾仙无奈：“师父人不在了，永远也没办法问他是为什么了。也许……真就不为什么，就是为了看着有趣儿。有些人肩负旁人的性命会诚惶诚恐，有些人却觉得玩弄众生于股掌是个享受。师父从来都最怕我们脱离了他的掌控，总想让我们铭记，即便他被关在了皇陵里，也是压制我们一辈子的五指山。”
无心叹气：“我怎么觉得你逃出浊清的五指山，练成那么厉害的武功，一点儿也不高兴？”
瑾仙看着自己隐隐泛着寒气的双手：“大概从前以为练成这内功，能明白一些事、参透一些事。结果发现学会之后，想不通的依然不通，才更加迷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