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宫监
在守陵王军不知不觉间，二人又悄悄离开了昌庆陵。
无心对瑾仙说：“我们一起回天启吧？”
瑾仙一迟疑：“倒是……也行，但你得等我片刻，我还得去趟神宫监找开阳有事。”
神宫监负责管理皇陵，有若干日常照料皇陵的太监居住，就在陵园一侧。无心笑道：“原以为这天寿山就关着几个大监，却不料还有这许多人？他们也都一辈子不能出去？”
“偌大的山陵，指望我们几个人能做什么，除了守陵王军，还得有人打点洒扫。人家是来当差的，到日子就轮班回家，自然不可能关着。”
神宫监掌印太监开阳不过二十来岁，看着却是踏实干练，他有些意外地同瑾仙说：“师伯您不是说明儿回天启，怎么今日便要走？既然如此，还请您和这位呃……叶宗主在此稍候片刻，需上呈万岁的奏报还要再整理一二。”
无心有点意外：“你居然还认得我？”
开阳笑了：“习武之人哪个不知叶宗主这位不世出的天才。”
瑾仙拍拍开阳：“打住打住，你不捧他都要上天了。”然后转头对无心说：“开阳是瑾威的弟子，也是自小练武的。”
无心看着告辞离去的开阳点点头：“噢，难怪叫你师伯。但……他师父出了那样的事，你们皇帝倒还肯用他。”
瑾仙想起瑾威，面色凝重：“瑾威虽然为着报答亡师参与谋逆，可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不论成或不成，都顶着天雷，便从来不让弟子下属知情。先帝也没多追究，反而因为开阳谨慎可靠还委以重任。”
无心冷笑：“浊清养你们也不过是想着给自己当枪使，有什么真心，也就瑾威公公实在，真把他当成天了。”
“可没有师父，我未必有今天，也不能不记他的恩情。我和瑾玉虽是家破人亡，小时候倒也是好人家长大的，并没真挨过饿。但瑾威不同，他是师父在城南乱葬岗子的乞儿堆里一眼看上捡回来的，他总说没师父的话，自己五岁时就冻饿而死了。瑾言也是……哈哈。”瑾仙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
“你肯定猜不到，我第一次看见瑾言时他瘦得多可怜，他是浊心师叔从育婴堂挑中的无父无母的孤儿，那地方能有什么好吃好喝，他说打生下来就不知道饱是什么滋味。进宫后大约是饿怕了，永远胡吃海塞多吃多占，结果后来倒比谁都胖。我岁数小时也不懂事，总嫌他人心不足骂他两句，如今想想，也不是不可怜。”瑾仙突然有点怀念起当年的那个小胖子来。
无心笑着说：“瑾言公公精得很，懂得骂他的人才是真疼他这个道理。后来才跑到你那儿，捡回一条命。现在估计也学乖了，安生度日了吧？”
瑾仙点点头：“看上去在智化寺过得不错。说起来也是可笑，先帝曾问过他，究竟在这天寿山皇陵的哪一处，找到了那份传位于琅琊王的龙封卷轴。当年我师父死后，先帝可把他的房里的一针一线全搬空了，那院子四下恨不得挖地三尺，也没翻到任何线索。”
无心撇撇嘴：“大概因为瑾言同你那魔头师父心眼儿一般多，一个藏的东西，只有另一个才找得出来。”
瑾仙噗嗤一声笑了：“还真不是，瑾言就……压根儿没找。他说像师伯那种心比比干还多一窍的人，他绝对猜不透，找也是耽误工夫，干脆按原样差不多做一个得了。反正那龙封卷轴里面长什么样儿，只有大监们见过被琅琊王毁掉那份。至于钦天监那份，压根没开过封就被师伯得了去，更是没人见过。这天下最熟悉先帝御笔的人便是他师父，玉玺又归他管……”
颇为意外的无心皱皱眉：“两代掌印监合起伙来造份假遗诏，大概还真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些都是小节，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内容是真的，百官们早疑心过是真的，先帝自己知道是真的——便不管那些真真假假，叶字营和琅琊军的兵，总是真的。到时兵乱一起，龙封卷轴不过是根引信，房都炸平了，谁还有工夫去分辨那引信！”
无心拍手大笑：“有趣有趣，若不是遇见了萧凌尘那个跟萧瑟一样吊儿郎当的家伙，这事儿怕不还真让他们弄成了！我都有点替公公们可惜！”
瑾仙无奈一笑：“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今天在这儿随口聊聊倒是简单，牵涉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在里头！”
“到最后那假遗诏也没露馅？”无心问。
瑾仙回想当日的情形：“凌尘小王爷从师叔他们手里拿来之后随即便毁了，别人应该是还没机会看到。”
“等等！好像有哪儿不对……那就是说，萧凌尘毁的那份，是你师叔和师弟自己做的？结果不还是有一份真的，留存在这世上么？万一以后让人找出来，还是个祸根子。”无心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盲点。
“的确如此，所以瑾言也只告诉了我和先帝。先帝说就当毁掉那份是真的吧，但依然暗暗派我这师侄在天寿山留心探访——不必大张旗鼓，引人注目反而不妙。先帝觉得我师父只可能将卷轴放在自己能掌控的皇陵范围内，毕竟他从来不曾信过人。”
“你先帝总不会担心萧凌尘有天想不开，要同他的儿子们抢那破椅子吧？我看这小子连将军都当得够够的，昨天他还让萧瑟赶紧滚回来，接替自己管军务，说十分想念东及海市的梭子蟹和虾爬子。”无心不以为然。
“人心难测，不仅指的是别人的心，自己的也一样。现在的自己永远无法为将来的自己打保票——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先帝并不是担心凌尘小王爷会生事，而是怕有心人再借他生事，按他的话说便是‘我已害死了若风，不能让那些小人再把凌尘也害了。’虽然说什么也迟了，但他是真的后悔。”
“那你倒是不怕万一我哪天练那些天外天的邪功烧了脑子，突发奇想要称霸中原，成了那个生事的小人？”习惯成自然地，无心非要杠瑾仙一杠。
瑾仙笑道；“我自然是信你，除非承诺过绝对不能外传的事情，别的倒也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
“有多信？像信任萧瑟一样那么信？”
“像信任萧瑟一样那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