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法云寺
萧瑟看看无心：“北离与北阙互相打了几辈子、上百年的仗，若站在各自的立场来看，都是保家卫国，为了讨生活。这其中的是非对错，又有谁能说清呢？莫说是两国，便是你我两家四代人间的恩怨情仇，已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了。”
无心也意味深长地看着萧瑟：“算不清也就不用再算了，不管是借债的还是欠债的，那些人已经都死了。日后只管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就是了——只是不知道你二哥，是不是也这样想。”
“我想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不过你来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同他提起。按理说这也算涉及邦交的大事，理应先通过北庭都护上报到鸿胪寺，然后在朝会之上正式商讨。”萧瑟向无心大体讲解了朝廷议事的程序。
萧凌尘打断了他：“但如今身为一国、甚至一族的北阙，在名义上已经不复存在了。天外天毕竟是江湖人，既然是江湖事，一是没有这些正经的门路能管，二是也实在不需要这么麻烦。崇二哥倒也不是那等虚头巴脑的罗嗦人，虽然他为人算是谨慎，但也不至于胆子小到不敢见外人。”
最后一句，萧凌尘是对着姬雪说的。姬雪听完后表示赞同：“萧凌尘这话倒是有理，江湖事江湖了，好歹你这位皇兄也是怒剑仙的爱徒，这点江湖气节总是有的。哎，无心你若按信上说的时间来，没准萧瑟都同他二哥商量完了。”
无心疑惑：“咦？姬雪你同萧凌尘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啊，沐春风呢，他干啥去了。”
姬雪用眼神警告他闭嘴，随即答道：“我跟琅琊王殿下的关系从来也没有不好啊，说正事的时候他倒还算靠谱。至于沐春风，在药王谷跟着华锦在师爷堂前尽孝呢，这回你怕是碰不见他了。”
无心笑得不怀好意：“哎，但愿沐春风回天启后，不会追悔莫及。至于我为何来得早了，那还不是因为……沈静舟！”
瑾仙原本见萧瑟无心几人说话，便低声与莫棋宣紫雨寂交谈。忽然被无心扯着嗓子这么一喊，倒吓了他一跳。“在！宗主您有事请吩咐。”
无心不满地哼了一声：“五月节的馅饼和粽子我没赶上吃，你可满口答应了八月节留月饼给我。但我想你这个人一向说话不怎么算数，万一我来得晚了，怕是连渣也没了。于是便快马加鞭地赶路，没想到还来早了。”
萧瑟哈哈大笑，对瑾仙说：“我说这家伙肯定放不下月饼，您却说他不可能那么快回来，怎么样瑾仙公公，还是我说中了吧。”
几人略微商议后决定，由萧瑟和萧凌尘即刻带玄同灵均回宫面见萧崇，将雷无桀和伯庸留在永安寺陪无心。瑾仙说还有事要与莫棋宣等人商议，也留了下来。
姬雪说她也要回百晓堂，同当值铁面官与堂内弟子们碰头，看看是否有近期北蛮的情报能用得上。
萧瑟几人走后，雷无桀问瑾仙：“您要跟二位前辈商议的要事是什么啊？”
莫棋宣道：“倒也称不上要事——我一直想来天启去叶羽将军的墓前祭拜，只是从前与北离有十二年约期不得入境，后来的几年又总不得闲。方才听静舟说，安葬叶氏一门的法云寺离此不远，便想着趁今天的机会去一趟。”
雷无桀笑道：“哦，您要去法云寺啊，我们也认得路啊。就今年清明，萧瑟还领我和无心去上香了。哎，那一天我们可是扫了不少墓。”
瑾仙叹道：“是啊，大家都有许多亲友不在了。只是……你说和无心认识路，我倒不大敢信。所以，还是我带路吧。”
都到了法云寺内，无心还在不满地向瑾仙抱怨：“虽然我也不是特别擅长记路，但你把我同雷无桀相提并论，是不是太过分了？”
雷无桀满脸堆笑：“五十步百步，谁也别说谁了。”
叶羽满门在太安八年遇害的当时，无人敢再触及萧重景的逆鳞，甚至连入殓发送亡者的人也没有。
最后还是萧若风悄悄派亲信操办了后事，将一家人葬在了西郊、叶氏香火院法云寺后的墓地里，又私下托付寺中僧人照料。直到萧若瑾继位后为叶羽平反，又在此地按追封的品级重新为叶氏修建了陵墓。
不过叶鼎之生前却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兄长被安葬于此。无心也是今年清明才头回来到此地。
待祭扫完毕，无心对莫棋宣紫雨寂感叹：“我爹走时我还太小，不太记得他是不是跟我说过叶家的事，祖父的事迹我还是听沈静舟说的。”
瑾仙笑笑：“我被叶家军搭救之时才四五岁，也不记得是不是见过叶将军。都是后来听雷梦杀雷二爷讲的：西去昆仑的路上，光军神叶羽的传说，他便同我说了三天三夜。”
雷无桀挠挠头：“萧瑟说我爹平生最为崇拜的人便是叶将军，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宁愿违背祖训也要参军报国。”
无心笑道：“所以之前来扫墓时，我这亲孙子还没来得及磕头，你倒先咣咣磕上了。”
雷无桀一脸严肃：“叶羽将军这等英雄豪杰自然人人敬仰。哎，也不知我爹到了那边儿，是不是已经见着你爷爷了。”
无心苦笑：“若是见到了，他应当很羡慕你爹能在沙场为国捐躯吧。”
众人想起被义兄冤杀的叶羽，都沉默了。
无心轻声说：“不过也并不是人人都拿祖父当英雄。也有因为我是叶羽的孙子、便对我破口大骂的北阙人。在他们眼里，身为北阙叛臣之子，竟然又领兵灭了故国，简直罪该万死。”
紫雨寂忙说：“那些人不知道内情。当年若不是叶将军心存善念，命三军上下不得伤害北阙百姓的性命，还不知有没有那些人的命在。”
雷无桀很是不愤：“你曾祖原本就是因为北阙皇帝的迫害，才不得以归附了北离，怎么倒来怪你家叛变，也太不讲道理了。”
瑾仙看着远方：“你说的固然对，可对于背负亡国之痛的百姓来说，生受的种种苦难，便是他们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