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永安寺
伯庸不解地问：“殿下，北阙不是亡国多年，国土大半并入我朝，连故都也早已是北方边境的军镇了么？至于百姓，大半都迁入了关内，有不少人和北离百姓混杂而居，改以农耕为生，都已经快要两代人了吧？”
萧凌尘解释道：“没错，可除了天外天的那些高手，尚有不少普通北阙百姓不肯归附我朝，宁愿游牧在漠北苦寒之地，生活极为艰难。而近年被北蛮搅扰，更是连牧场都难以保全。”
玄同道：“当年万岁还是皇子的时候，我曾经陪他出使过北阙故地，也去了内迁的北阙人集居之地安抚慰问。有些当地百姓曾对万岁说起过，自家还有因不惯关内气候、更做不来农活的亲戚，尚在北境游牧。”
瑾仙叹道：“只是因为不习惯天气和水土倒还好办， 尚有一些遗民，深恨北离，绝不肯归附。这些大多是当年北阙军死难将士的后人，倒也是人之常情。”
萧凌尘继续说：“可时移事异，天外天考虑再三，觉得目下的最善之策便是令漠北、尤其是在靠近北蛮居住的遗民内迁。即使不事农耕，也可以在河套一带游牧。”
姬雪想再问些什么，却见门外走进一位军校，同萧凌尘耳语了几句。萧凌尘点头说知道了，让他出去备马。
萧凌尘站起身来：“得了，你们也先别回天启了，客人已经到眼前了。刚刚是楚河派人送信给我，说他和雷无桀已经陪着无心和二位前辈来西山了。”
姬雪赞叹道：“白发仙虑事一向周全，若在往常，无心作为萧瑟同我们的朋友，出入天启皇城倒是也没什么妨碍。可此行他是以天外天宗主的身份，来同北离的皇帝陛下商谈涉及国计民生的要事，自然不便随意入城。”
正如姬雪所说，莫棋宣与瑾仙通信时，便托他将这层意思传达给了萧瑟。为方便议事，萧瑟将无心等人安置在了与琅琊军营同在香炉峰的永安寺。
几人没用多久，便到了山那侧的永安寺中。进入待客的禅堂时，无心正在问萧瑟：“你是永安王，这个永安寺，难道是你家的产业？”
萧瑟白他一眼：“我这个永安王才当了几天？大永安禅寺已有千年历史，历经数代。你看不出此地乃是一所古刹么？”
无心笑道：“看这佛堂和佛像，倒像是有年头儿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你的庙，才随着你改了名字。”
瑾仙无奈地笑道：“小邪僧住了十来年古寺，也勉强算个佛门子弟，怎么倒这般地没有见识？”
无心听见瑾仙的声音，眼睛一亮：“沈静舟！萧瑟只说这里同萧凌尘的什么大营是邻居，说先去请他来。怎么还没等请你，你倒也来啦？怎么姬雪也在？”
瑾仙同萧瑟雷无桀点点头，又对莫棋宣紫雨寂施了一礼：“二位真是多年没见了，一向还好？”
二人也忙向瑾仙和萧凌尘施礼，紫雨寂叹道：“上次见到瑾仙公公还是十五年前老宗主故去那次……哎，不提也罢。”
瑾仙又对无心说：“说来话长，总之我们来香炉峰找殿下，原本也是为了你这件事，却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到了。”
姬雪道：“昨天去找萧瑟时，听说灵均玄同他们要来看老沈，我闲着没事，就跟来逛逛，没想到却遇上你和二位前辈。”
姬雪对莫棋宣紫雨寂一抱拳：“久仰二位大名，只是无缘相见，幸会。”
莫棋宣对姬雪还礼：“百晓堂的新堂主，新任白虎使，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无心一挥手：“我说你们就别客套啦。哎呀，我果然是天降紫微星一般的存在，只要我一现世，众人便不约而同地齐聚在我的身边，惭愧惭愧。”
萧瑟头也不抬：“还现世？现世报吧你，臭不要脸——我已经说烦了。”
雷无桀笑嘻嘻地问无心：“刚刚咱俩还没说完呢，你这几个月，没跟那个剑仙继父学两招啊？”
无心长出一口气：“再别提继父了，我原本以为，连我都开口说支持二老结为夫妻了，他们总该没什么顾虑了吧？结果还是意意思思地，愣是不往前走这一步。那位痴情种孤剑仙倒是毫无怨言，只说都这个年纪了，只要能照顾我娘后半生就很知足了。可他们明明也不老……”
瑾仙走过去拍了拍无心：“既然本人自己对现状满足，你也不必再强求了。他们是又回慕凉城了？”
“回了，但二位叔叔去找我来天启时，我娘说他们也不会在西北久待，要一起回中原四处走走。”
无心又转向雷无桀：“至于剑招，我又不用剑，也没学什么。只不过与他同行数月，免不了谈起剑法心得，的确受教不少，改日再同你细聊。今天先说正事——萧瑟你说，你二哥会不会答应呢？”
姬雪问：“你们要面见当朝天子是为了请他准许那些往年不愿归降、甚至与北离为敌的北阙遗民入关定居？只怕天外天虽是好意，但是那些当年便执意不肯内迁的民众，未必会领列位的情啊。”
紫雨寂叹道：“即使是我，也曾经很多年不肯接受亡国的现实，一心只想收复故国山河。可这些年，越发觉得大小姐说的对，两国互相争战多年、世代结怨。人曾犯我，我亦害人，也说不清谁是谁非。守住一族的道统与气节虽是大事，却也大不过众生的三餐茶饭。”
莫棋宣眼中带泪：“大小姐毕生心愿便是能带领北阙百姓寻到一块温暖宜居的土地、重建家园，往后世世代代不再受天寒地冻的苦楚。她已去了这么多年，我们却还未能了却她的遗愿……”
紫雨寂长出一口气：“如今时过境迁，许多当年深恨北离不肯南迁的部落，也耐不住黄沙苦海和北蛮逐年升级的抢掠，想要入关寻一条活路了。”
紫雨寂顿了顿，表情凄凉：“虽然……但，也是好事。不管什么怨什么仇，总得先活下去，才能谈到其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