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桂庄
崇河二年，八月十一。天寿山脚下的村庄。
此村离皇陵不远，名为月桂庄。桂花多生长在温暖潮湿的南方，而这村中竟有几株金桂年年秋天都能开出茂盛的一树繁花，因此而得了这个名字。
姬雪此刻正在一棵树下望着桂花出神，伯庸拉拉她的袖子：“堂主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来：“啊？没什么，我在想前两天在家乡，我娘坟前的那棵桂花树，也同这树一样，开得热闹。没想到天启的山里还有开得这样好的桂花。”
瑾仙笑道：“所以才想着让你来看看，虽然比不上你的故乡江南。而且，江南桂花开得要比天启早上许多吧。你同姬兄回乡扫墓后，又送他回了药王谷？但怎么不再多住些日子，这么快回来了？”
姬雪翻着白眼：“自我去了药王谷，沐春风父子、小华锦同兰月侯陆续都去了。我看辛先生天天被孝子贤孙们围着，都要烦死了。赶紧拉了我家老头子回了趟家乡——倒真不是为了躲那个谁。”
瑾仙偷笑：“谁也没说你是躲那个谁啊，看望母亲原本也是正事。不过辛先生这个人向来是又怕人多事烦，又怕人少孤单，若真都走了，他又得叫苦了。”
“沐老爷子倒是没住两日便回青州去了，不过兰月侯却还在，还很得辛先生的喜欢。哼哼，看来是下定决心先讨好丈人了。萧瑟昨天同我大倒苦水，嫌他十四叔还不天启。若他回来，修什么坛的事便也用不上自己，就能快点离开天启逍遥去了。”
伯庸嘿嘿一乐：“堂主姐姐去给殿下送姬老先生的信和什么什么无极棍法要诀，听我说今天要同二位师兄来天寿山来，便也要一起来。”
桂树园的一侧有间小小的茶棚，几人说着话，走进茶棚落座。玄同和灵均两人原本正在另一棵树下小声聊着什么，这会儿也走了进来。
玄同笑道：“万岁昨天还同六殿下说，哪有团圆节在眼前，却要离开家的道理，要走也得八月节过了再走。”
瑾仙问姬雪：“怎么，令尊是又想到了什么新的棍法心得？他能有这个精神头，倒是件好事。”
姬雪叹道：“自他去年来了趟天启后，倒是想开了不少，对恢复功力的事也不再那么执着了。只不过还同过去一样，永远事事先想着宝贝徒弟——哎？对了玄同，我昨天听雷无桀说，你们万岁最近有一位中意的姑娘，可人家不中意他，只中意我，有这回事？”
瑾仙无奈：“雷无桀这话有头没尾的，虽然谢姑娘的确说过，恨不得自己能像百晓堂主一样在江湖上干一番事业。”
玄同皱起眉头：“哎，我方才还在同灵均说这事。前天公主殿下又去问万岁，说要不要自己再出马去劝劝谢姑娘。”
姬雪苦笑着摇摇头：“你们这小公主还真是爱给人牵红线，之前见了我，便总劝我嫁给她堂兄，这回又要给二哥做媒人。不过听说钱奶奶家这位小姐，原本就是自幼习武，估计志不在深宫。况且，便是她乐意，钱奶奶怕是也不乐意吧？”
灵均叹了口气：“殿下从小就热心肠，爱管个人间不平事。可她养在深宫，平日里哪有什么事让她操心，她也就只能操心操心兄长们的婚事了。”
姬雪摇摇头：“哎，北离的女子不能出将入相，不然这孩子倒是能帮皇帝哥哥分忧解难，没准比萧瑟还强。可惜身为公主，最多也只能去番邦和亲了。”
话一出口，突然觉得自己失言了，连忙对瑾仙说：“对不住啊，我倒不是故意提你伤心事。只是觉得这些高门大户的女孩子，也是活得不易，还不如我们江湖人。”
瑾仙笑着摆了摆手，让她不必介意：“谢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说她让孙女习文练武，就是希望将来她能走出天启，能活得不一样。若是让她嫁入宫禁，那又是何必。”
玄同无奈：“我自幼在万岁身边，从不见他对谁动心。当年先帝不管是要赏赐侍妾宫女，还是要指婚王妃侧妃，他从来坚辞不受。这次倒是执着得很，虽然嘴上说不想强人所难，心里却是万般不舍。”
姬雪轻笑：“咦？难得难得，这话回去不许学给你们主子——我家老头子当年就说，萧家出不了什么情种。一个人总共就那点儿精神头，都用在朝堂上跟人耍心眼子了，哪还有琢磨情情爱爱的心。不过也是好事，操心江山社稷比迷恋女色要强多了。”
瑾仙道：“还提什么迷恋女色，御史言官都不知上了多少回什么‘万岁春秋正盛乏嗣无子……’之类的折子。”
姬雪冷笑：“可说呢，当皇帝的份内事之一就是生儿子。虽然堂堂天子，被指着鼻子说这种闺房中的事情，的确是没什么脸，可也不好说什么，因为这也是言官的份内事。哎，要么有的人他不爱当这皇帝么。”
姬雪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玄同说：“我刚刚在鹿马堂看你同灵均习剑，突然想起之前闲着没事翻百晓堂收藏的那些武功秘笈时，看到过几本玄门的内功心法，倒有两门应当适合你练。你自幼随瑾玉公公习学绵息功，恰好能相辅相成。”
伯庸笑着跟玄同说：“师兄，这可是美事一桩，百晓堂虽然不敢说天下武功第一，但关于武学的研究、所藏的秘笈，绝对是天下第一。堂主姐姐既然这么说，那绝对错不了。”
玄同还没来得及道谢，瑾仙却抢先说：“你改日先把那秘笈拿给我看看吧，若是任凭他自己摸索，我怕会有出入。毕竟内功心法不同于其他，随意习练还是有些风险。”
姬雪噗嗤一乐：“你是让浊清骗怕了么？一提内功心法就紧张成这样，放心，不是虚怀功那种要命的玩意儿。不过你先瞧瞧，回头指导他倒是更好。哎……老沈你瞧你这心操的，徒弟侄儿，皇上王爷，哪一个你也放心不下。你还能离得了天启城，重新去闯荡江湖么。”
瑾仙斜眼瞧着姬雪：“你说少啦，我放心不下的，何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