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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仁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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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河二年,七月十七。西苑太液池。

    萧瑟老大不乐意地跟在萧崇身后嘀咕:“我们本来打算这就同尹长老一起回雪月城的,二哥您又偏偏派我监修什么先蚕坛,也只能让她先行一步了。您倒还让不让我回去了。”

    走在前面的萧崇并未回头:“皇祖母的陵寝你修得很好,先蚕坛也是举行国家大典的重地,自然是交给有经验的人才放心。再说落霞仙子有人在等,你的心上人不是在天启么?怎么,难道还有别的人等你?”

    一边雷无桀捂着嘴偷乐:“今天幸亏只有我在,您这话若让千落师姐听见,萧瑟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北离的先蚕坛原本在北郊安定门外。土浑伏连乞俘虏了太安帝萧重景、率大军直逼天启城下与北离和谈那次,位于北郊的地坛与先蚕坛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明德一朝二十余年间中宫无主,由皇后主持的亲蚕礼与祭祀嫘祖的典礼,便日渐荒废。重建坛庙时,也只优先修了地坛。

    萧崇继位,礼部上书请求恢复祭祀先蚕,并着工部重建先蚕坛。工部经多方考察,建议把太液池东岸仁寿宫改建为亲蚕殿,在此基础上修建亲的先蚕坛。

    萧崇接受了建议,并将监修的重任交给了萧瑟。今日午后萧崇特意派人传萧瑟到太液池仁寿殿,说是实地查看,不过是趁机邀他一齐逛逛罢了。

    上上下下勘查了一番后,几人在仁寿宫的配殿内坐下喝茶。原本到萧崇处告辞、打算今日回天寿山的瑾仙,也被萧崇一起叫来了西苑。

    他对萧崇说:“殿下的终身大事已是不必再担心的了,等守孝期满就是了。倒是万岁您……礼部再三提什么祭桑祭蚕的醉翁之意,您自然是明白的?”

    萧崇揉了揉额角:“拐弯抹角地催我找个主持亲蚕礼的人呗。催促早立中宫的折子,这一年里我看得多啦,这次倒真是独出心裁。可是神女无心,叫我如何是好呢?”

    萧瑟前日在阅是楼,看到灵均陪萧崇出去一趟回来后,冲自己和萧凌尘挤眉弄眼,便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却没来得及细问。

    今日听萧崇如此感慨,越发好奇:“怎么?二哥你这话里的意思,我怎么略微感到有些不妙?”

    萧崇又叹了口气,也不瞒众人,大体将那日在古华轩的事讲述一遍。随后叹道:“远岫说不是不愿嫁与我为妻,只是不愿意做皇后,说自己无有母仪天下的德才,更没想面对天家相争的阴暗。”

    他转身问瑾仙:“您那天不是陪着谢老夫人么,远岫回去后可说了什么?”

    “跟您说的倒也没什么出入,她说世事难料,难保颍国公府故事不会轮到自家。”

    萧瑟讪笑着说:“哎,我自己是个一心只想往外跑的,外祖家又是那样,明白她的顾虑。得啦,先不着急走啦,这先蚕坛我肯定负责修好,只当求嫘祖保佑您得一段好姻缘吧。”

    雷无桀接话:“万岁,这种对心爱之人求而不得事儿,您不能问萧瑟——问瑾仙公公也白瞎,他们整天发愁怎么甩脱追着自己跑的姑娘都愁不完,哪追求过别人!您应该问我或者凌尘兄。”

    萧瑟哼了一声:“问凌尘有什么用?他还不如你呢。”

    雷无桀不理萧瑟,继续对萧崇说:“不过我倒觉得您不用再找别的姻缘了啊,这位谢姐姐之前还同我探讨过剑法,是个爽快人,懂得也多,性格也好。您说的母仪天下什么的,我看她挺合适。”

    随后便同萧崇说起之前在十刹海遇见沐春风谢远岫的事情。萧崇听了,越发绝望:“看来远岫说向往江湖,遗憾自己未曾游过大江南北,是肺腑之言。倒不是为了拒绝我,随口找的托辞。”

    瑾仙轻声道:“谢姑娘还说那日同您一同放荷灯,见您短短一二年间便没了众多亲人,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能成为您的亲人。她说若是答应了,便要一心一意过日子,不会真的稍不舒心就消失不见,因此才要考虑更多。”

    雷无桀一拍桌子:“是吧,明明她心里有您,才会思来想去。之前萧瑟曾说瑾仙公公这样的剑客本不应该被困在天启城——”

    雷无桀望向瑾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别怪我们背后议论您啊。我问萧瑟:‘无心说瑾仙公公隔个一半年就去姑苏看他,一个为着公务天下四处跑的人,你觉得是被困在城里?虎爷一辈子在雷家堡,三城主多年都不大离开雪月城,你倒不说他们是被困住了?’”

    萧瑟对瑾仙说:“那天我同他解释了,我说的困住,不但是身份,也是心。”

    雷无桀又是一拍桌子:“对啊!万岁只要您让谢姐姐觉得皇后的身份不是枷锁,心是自由的,她没准就乐意了?哪怕江湖人成家过日子,也不能天天四处漂泊。我们三城主不也守着妻女过得挺好?”

    萧崇对萧瑟一笑:“你之前说,雷无桀时常稀里糊涂就命中事情的关键,果然如此。”

    他又对雷无桀点点头:“多谢多谢,醍醐灌顶。我原先只说若她宫里住烦了,想出宫散心也随她,可她却不信——大概是我的诚意不足吧。”

    雷无桀当真摆出一副军师的架势:“您这话倒是诚意十足,可是说了什么不管用,得看做了什么。这就得靠日久见人心了,不能急在一时。”

    萧瑟拍了他一巴掌:“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了,谁还不知道日久见人心,这不是文武百官一直催,二哥才苦恼么。”

    瑾仙望着太液池里的莲叶田田,又想起那天谢远岫说,她希望能够成为萧崇的亲人。

    他对萧瑟说:“毫无瓜葛的他人,若想成为互相信任、托付性命至亲,总是需要些时日。”

    萧崇望着萧瑟:“即便你我原是手足,我也花了许久才明白你的心。何必急于一时,她若想明白我,总会明白。”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这些年的误会、怨怼、竞争、算计,也回忆起了那些关切、原谅、理解、包容。

    还有那些阴阳两隔的亲人们。

    萧瑟轻轻点头:“您说得对,日久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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