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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奉先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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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瑟离开万岁山后,瑾仙却没有走。他一个人站在万春亭,眺望着宫城的方向,望了很久很久。

    那一天的午后,便传来了消息。永安王于太安殿当众宣读先帝遗诏,二皇子萧崇继位为新君。

    同一天,萧瑟交出了一切兵权,将所有善后事宜托付给了萧崇和萧凌尘。

    他对萧崇说,父皇的后事都拜托二哥,等到大葬之日,他自会回来。

    只是新君的登基大典,恕他不能列席,他要按照信上的约定,去雪落山庄同众位友碰头。

    萧崇和萧月离挽留不住,也只能随他去了。当日,萧瑟便很潇洒地打马离城而去。

    新君既定,一切都步入正轨,所有事务进行得井井有条。写着萧若瑾的庙号“世宗穆皇帝”的灵位,也被供奉进了太庙和皇宫内的皇室家庙奉先殿。

    在奉先殿举行祇告仪式那天,萧崇特意让随行的人员先行离开,只单独叫瑾仙去奉先殿东院小殿见他。

    最近这些日子,瑾仙虽然在一系列仪式上都见到了这位新天子,只是二人却无暇交谈。

    瑾仙觉得,自从萧瑟离开天启那日起,每次见到的萧崇,都比从前更憔悴。

    虽然说瑾仙理解萧崇诸事繁忙,可他消瘦的速度实在有些吓人。以至于在东小殿,瑾仙第一句话便是问他,这些天可曾好好用饭。

    萧崇十分感激瑾仙的关心,但也只是叹息着:“跟您说实话,如今不论吃什么,于我来说,都是味同嚼蜡。但眼下的桩桩件件,却又不容我倒下。因此不管多勉强,都得强逼自己多吃几口。至少撑过父皇的大葬。”

    瑾仙试探地问:“您一直心性刚强,并不是会被重责压垮的人。难不成是还有什么心事?”

    萧崇合上双眼:“瞒不过您——楚河回天启后,您在寿皇殿见过他吧?都同他说了什么?”

    瑾仙答道:“殿下问我,当初先帝写下遗诏时我可曾见过,知不知道先帝将卷轴交给他的用意。”

    萧崇叹道:“果然。也不怪他,换作任何人恐怕都会对父皇的此一举动心生疑惑。那您又是怎么对他说的呢。”

    瑾仙略微思索了下才小心地答道:“我同殿下说,不管先帝是何用意,他只凭心而动便是。”

    萧崇突然睁开眼,盯着瑾仙:“自瑾宣大监伏法后,您从没问过我他的下落,甚至也没问过,他手中那份本应送到钦天监的卷轴。”

    “您若觉得应当同我说,自然会告诉我;若不当说的,问也无益。”深宫几十年,这是瑾仙重要的处世之道。

    萧崇嘴角动了动,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我……并没交给钦天监,而是偷偷启了封,一个人看了。那上面写的,是楚河的名字。父皇他传下的两封卷轴,原本就是不同的。”

    这话大大出乎了瑾仙的意料,他不能置信地反问:“遗诏竟然不同,这……”

    可一瞬间,瑾仙便明白了萧若瑾的用心,竟然一下子笑了出来,随后对着天空叹道:“万岁啊,您真是……唉,瑾仙跟随您三十载,所知道的,也不过您的万一啊。”

    萧崇苦笑:“我们做了父皇几十年的儿子,又何尝真正了解他呢。到最后,还是让他将了一军。”

    “先帝应该也不是刻意地为难您和六殿下,只不过比起顾及亲人的感受,他将江山社稷看得更重吧。”瑾仙将那天对萧瑟说的话,又对萧崇说了一回。

    “我自然明白,只是……原本我已接受了楚河才是天命之人的结果,看到大监那份遗诏时,心想果然如此。甚至,那天在太安殿上,楚河拿出他那份卷轴时,我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难道他心醉江湖不肯继位,于是做了份假的?’”

    瑾仙在心里暗暗叹气,萧崇从来都不是个自信的人。他柔声说道:“您应当信任先帝的选择。”

    萧崇却使劲摇了摇头:“可我到现在也不觉得父皇真心想选的人是我,他将那份卷轴给了楚河的意思,便是想让他知道,父亲体恤他的志愿,允许他抛开朝政归于江湖;但他若是想为君为帝,那便可以随时毁了卷轴拥兵自立——另一份封存的卷轴上,也是他的名字。父皇最疼爱的,始终是他!”

    将新君的不甘与悲伤收入眼中的瑾仙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能让萧崇好受些,或是什么都不说更好些?

    此刻,他突然很想念瑾玉,若他还在,定然有办法安抚萧崇那已被来回撕扯到接近崩溃边缘的心吧。

    待了片刻,瑾仙才开口说道:“万岁请宽恕瑾仙的妄言之罪——我只问您一件事,不管您是否拿到了大监手里的那份遗诏,您应该都有登上大宝的机会,恐怕期待您先下手为强的人也不在少数,您为什么不选呢?”

    萧崇被问得有些茫然失措:“为什么……”

    “嗯,是啊,即使有兰月侯在侧,即使二位殿下手中有兵,若您执意如此,并没人能真的阻拦您。再说句死罪的话,遗诏什么的,如瑾言和浊心师叔般,现伪造一份便是了。您要是已登了大位,难道还怕有人来验真假不成?”

    萧崇被气乐了:“我又岂能学这偷鸡摸狗的行径!您说的这个选择,实话说,我脑子里一瞬间也出现过。不过随即便被否定了。我若矫诏篡位,恐怕一辈子都会受良心的苛责。退一万步说,即便等事后我知道了另一封卷轴上的名字是自己,决定违背父皇遗命那一刻的愧悔,也无法消减,将会折磨我一生。”

    瑾仙颔首:“您是这样想的,六殿下难道就不是么?若按您说的,先帝只一心偏疼于他,那很应该将这两封卷轴交换。若殿下无心帝位,他更有底气一撕了之;若是有意称王,也更顺理成章,也不必经受一生良心的折磨。依我看,您二位是拿了同样一份考题。先帝也并没有更偏向谁的意思。”

    说到这儿,瑾仙微微一笑:“况且,开阳在皇陵寻访武宗所遗卷轴的下落,这样顶要紧又机密的事,万岁在年前便将托付给了您——并不是六殿下,恐怕是早就想好,要传位于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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