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承露台
谢远岫无精打采地叹道：“昨天我不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按你二哥说的办。”
萧卿摸不着头脑：“二哥说什么了啊？嗨，不管他说什么，远岫姐姐你不讨厌他吧？那喜欢他么？”
“啊？自然是不讨厌……”谢远岫想了想，“硬说喜欢或者不喜欢，应该算喜欢吧？”
“哦哦那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二哥那样儿的，譬如说你也想寻一个瑾仙公公那样貌美的夫婿……”
谢远岫和坐在边上的黄韫和被这句话逗乐了，都拼命捂着嘴，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
黄韫和低声对萧卿说：“万岁不是答应过您么，若要能找到像师叔般美貌的翩翩公子，一定先让您挑。”
谢远岫擦擦笑出的眼泪：“放心，我并没有与你抢的打算。而且我也没有对万岁有所不满——因为你是骨肉至亲，所以不觉得罢了。你这几位兄长，即使不提出身，只论人品相貌，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呢。”
说到这儿，谢远岫的笑容凝固了：“是我福薄命浅，担不动母仪天下的重责——这是真心话，并不是我妄自菲薄。”
还没等萧卿再说什么，却见灵均自回廊绕了过来，他先对各家女眷行了个礼，又低头对萧卿说道：“公主殿下，太妃说让您回去，定远侯府的太夫人说老没见您了。”
萧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家奶奶又叫我做什么？”这样说着，却还是站起了身预备回南楼。
灵均却没走，继续跟谢远岫与黄韫和说：“太妃说也请二位一起过去，谢老夫人也在。”
二人虽不明就里，也只得依言行事。可走到回廊转弯的夹道时，灵均却小声对几人说道：“殿下恕罪，太妃并没叫您，她同陈老夫人看戏看得正认真呢。其实是万岁让给谢姑娘带句话，我又不好单请她出来，只能拉大旗扯虎皮编了个瞎话。”
萧卿听了眉开眼笑：“你哪有罪，简直有功啊。二哥让你说什么——啊，若是别人不方便听，我堵上耳朵。”
灵均笑了：“倒也没什么避人的，万岁问谢姑娘可否在古华轩花园的承露台上看过月亮。”
古华轩就在畅音阁以西，花园东侧的太湖石假山上有个白石栏杆围成的石台，上面按神话里传说中仙宫的建制，放置铜盘以承仙露。
谢远岫被问愣了：“深宫禁地的御园，我又怎么会在那里看过月亮？”
萧卿撇撇嘴：“二哥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到这些事上，找个借口都傻乎乎的！什么仙台露台的月亮看没看过啊？没看过的话今天不是十五吗跟我一起去看吧——他是不是让你这么问的啊。”
灵均想笑又不敢笑：“公主圣明。”
谢远岫点点头：“好吧，我正好也有话对他说。只不过我是真没去过承露台，连路也不认得。”
灵均笑道：“我来给您带路。”
萧卿赶紧把灵均和谢远岫推出后门：“对对，快点去，我们自己回南楼就行了。”
谢远岫很是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了眼萧卿：“我看以后索性把火神庙月老殿的月老搬开，您去坐着就完了。你这比月老称职多了。”
说完笑着对二人摆了摆手，随灵均往西去了。
灵均歉意地对谢远岫说：“您别怪公主殿下多事，她也是一片诚心，自从七月七那天到现在，同我念叨了好多次。”
谢远岫一乐：“自然不会。我就怕我哥看了会羡慕呢——‘瞧人家妹子多么心疼哥哥，哪像你！’”
到了承露台下的假山处，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谢远岫指着石阶问灵均：“承露台是从这儿上去吗？那我先去了，你回去吧。”还没等灵均说话，便三步两步上了假山。
等她顺着山石背面的木栏杆走到承露台时，却看见萧崇早已经到了，正倚着栏杆在看月亮。
谢远岫轻轻笑了一声：“我回去一定告诉公主殿下，您并不是随便编了个傻乎乎的借口，是真的在赏十五圆月——就您自己？我刚刚看四下无人，以为万岁你还没到。”
萧崇眼含笑意：“‘待月西厢下’，自然得一个人来。本来我溜出来就够显眼的，再跟一堆人，是生怕人家不问么？刚刚我看卿儿悄悄地跑了，就猜她是去寻你们了，果然又在编排我。”
“这……还真不能怨她编排，你这借口啊确实有点儿傻。”
“不碍事，你今日期能来畅音阁，我便已经很欢喜了。”
谢远岫收敛笑容：“倒被你说中了，我昨夜果然是一宿没睡。思前想后，考虑了许多事情，还是决定今日来告诉你——要不，你还是别等我了。”
萧崇眼中的笑意慢慢变成了苦涩：“所以，你连考虑也不打算考虑，要直接回绝我么？我说过，不必急在一时……”
“是我不好，我胆怯了——我承认自己是有点喜欢你这个人的，可我不敢保证，能给你的辛苦等待一个好的结果。譬如说，我最终想通、做了皇后，但你却发现，我及不上你心目中那些美好想象的万一，你会不会更加失望？”
萧崇认真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些美好只是想象？我并不是第一天认得你。”
“认得与过日子是两回事，像我家祖父祖母，开始被人夸奖神仙眷侣，到最后还不是相看两生厌。”谢远岫也在认真地烦恼着。
“你这因噎废食得是不是有点早，若能像老国公夫妇那样过一辈子再生厌，那……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啊。总不能为了这没根底的猜想和担忧，就畏首畏尾、止步不前吧？”看着这个从小遇事就爱思前想后的姑娘，萧崇有些无奈。
谢远岫摇摇头：“但你是不同的，你是生杀予夺的天子。想到史书上那些被厌烦了的后妃、还有他们的家人是何等的下场，我便觉得，还是趁您如今年少清明之时，体体面面地拒绝了这桩婚事，您也不至于难为我。”
萧崇抬头看看月亮：“你就没想过，守在我身边，规劝我一直做个清明的君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