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涵元殿
崇河二年，七月初七，天启皇城，西苑南台岛。
西苑太液池依着神话中的东海三仙山蓬莱、方丈、瀛洲的传说，堆筑了三座小岛，最南侧那座名唤南台。
今日在南台上的涵元殿中，正由端颐郑太妃带着各家命妇女眷，举行七夕家宴。而南台以北的勤政殿里，则是萧崇为首，宴请列位王公贵族和文武官员。
崇河天子萧崇至今未曾娶妻纳妾，从太宁殿到东西六宫，都没有一个女主人。慈宁宫寿康宫自羊氏故去后，太安朝的老太妃也只剩了一位郑太妃，萧若瑾留下的妃嫔数量也有限。因此如今的后宫之中，竟是没有几位娘娘在了。未曾出阁的公主，更是只剩了萧卿一个。
况且太皇太后百日丧期刚过不久，按萧崇的意思，今日宴会也不宜过于盛大，只有限地邀请了几家与皇室来往密切的家族，规模有限。但他却特意嘱咐萧瑟，务必让雷无桀司空千落等人一同前来。
雷无桀倒是无所谓，司空千落十分紧张，她自小无拘无束地长大，向来厌恶碍手碍脚的繁文缛节，更没出席过这种满堂朱紫的皇家正式宴会。
萧瑟很理解，说她若不想去，他便回了二哥也无妨。司空千落却说不必，暗暗发誓一定要得体地将这场七夕宴应对过去。
“其实倒也没什么特别，那几位太妃和卿公主你也见过，千落你就像平常一样便很好。”被雷无桀从叶府拽来为司空千落参谋衣装的叶若依笑着安慰她。
雷无桀看着难得穿上数层绫罗长裙的司空千落感慨：“别人都说千落师姐是大美女，我只当那些人瞎。如今看来，倒是我瞎。”
叶若依瞪他：“我看你不止瞎，你还不怎么会说话。”
司空千落已经顾不上雷无桀，只是在跟穿不习惯的长裙较劲。
叶若依边帮她整理衣带边说：“只不过如今天启上下都知道你这位朱雀使是未来的永安王妃，对你好奇的夫人小姐怕是不少。但也没关系，人家看你，你就点头笑笑；人家问你，你就打打招呼。有老太妃在，宴会也不会太久。”
司空千落感激地一笑：“还好有你一起去。不然我还真怕被那群人笑话。”
雷无桀一撇嘴：“放心，银月枪哭断肠——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谁敢笑话师姐您啊！”
叶若依敲敲桌子，雷无桀立刻安静了。她笑道：“虽然雷无桀这是蠢话，却也有几分道理。天启城里势利的人虽多，但的确没几个人敢看轻天启四守护，更没人敢得罪永安王和万岁。而且这次在西苑，真势利眼的可能咱们也遇不上——熟人倒是应该有不少。”
七夕当日，果然如叶若依所说，有不少人来同他们搭话，但基本都是客气寒暄。给太妃等诸位长辈敬酒，司空千落也都应对得十分得体，毫无纰漏。涵元殿的宴会场中也果真见到了诸如谢夫人等不少熟人。
只不过，他们还见到了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就连叶若依也吓了一跳。
尹落霞居然跟着舅母落扬侯夫人一起，也来了涵元殿赴宴。尹落霞也看到了他们，竟像无事发生般，笑着点了点头。
司空千落和叶若依面面相觑，半年前到处寻师未果的落明轩曾经来过天启，甚至还去了落扬侯府拜访，可依旧没有尹落霞的下落。司空长风怕这孩子再这么没头脑地到处乱撞，再害了什么相思病，写信说尹落霞已经回去了，将落明轩骗回了雪月城。
等落明轩回去后，看尹落霞不在，依然要走，司空长风和唐莲几个死活劝住了他。枪仙凭着一张活死人肉白骨的嘴，硬说尹落霞的确是曾在雪月城现身，不可能走远，说落明轩原地等候才是上策。
落明轩上天入地找了大半年，实在也是没别的办法，竟信了这套话，每日留在了重修的登天阁，边守阁边练功，边想念师傅。
唐莲信里说，落明轩的仙人六博是越来越厉害了，人疯得也是越来越厉害了，现在大家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哄着他。
而今日已经消失一年有余的落霞仙子，竟翩然降临到了太液池的蓬岛瑶台上。司空千落想立刻找尹落霞问个究竟，但在这样的场合又不好随意走动，急得团团转。
正在这时，萧卿借敬酒的名义跑来同二人嘀咕：“这宴会是不是特没劲？不过应该快要收啦，等太妃和母亲他们回宫，你们俩先别走啊，到牣鱼亭那儿等我，咱们再逛逛呗。”
叶若依灵机一动，对萧卿说道：“公主您能不能去跟落扬侯夫人边上那位漂亮姐姐说一声，让她也去牣鱼亭？”
萧卿小声问：“我听灵均说过，落扬侯的外甥女是江湖上最出名的美人之一，也是六哥的朋友，就是她么？包在我身上！”
说罢便兴高采烈地朝落扬侯府那桌走去，叶若依见萧卿熟门熟路地向老夫人敬了酒，又看似随意地跟尹落霞说了几句话。尹落霞点点头，又看了叶若依和司空千落一眼。
好容易等到宴会结束，众人行礼恭送太妃们回宫后，司空千落转头再找尹落霞，却是怎么也找不着。不但是她，连萧卿的人影也没了。
二人也只得按着约定，往涵元殿东的牣鱼亭方向走去。谁知道竟然还有一人与他们同路，是秦国公府的谢远岫。叶若依猜她也是被萧卿约去的，便主动打招呼：“老夫人同黄姐姐先回去了？”
“是啊，端颐太妃说还有些话想找祖母聊，大约是太皇太后遗念的事吧。嫂子便陪祖母随着一同去慈宁宫了。”
谢夫人与太皇太后羊氏是多年文友，和羊氏在慈宁宫作伴多年的太妃郑氏也关系不错。羊氏薨逝前曾嘱托郑氏将自己的文集交给谢夫人作为留念。
叶若依听了，回头对司空千落感叹道：“楚河哥哥总说，才华横溢如皇祖母，关在皇城委屈一生实在可惜。比起来，咱们倒算是幸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