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懋勤殿
萧月离想止住哭泣，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萧若瑾看看满脸泪痕的萧月离，叹了口气，掏出绢帕，将他脸上的泪擦干。
萧月离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生母去世时，萧若瑾也像今天这样，安慰着失去了至亲的自己。想到此处，泪水越发决堤而下。
萧若瑾无奈招手叫华锦，将绢帕递给她：“你来哄哄我这永远也长不大的弟弟吧。不过他倒也是个可靠的人，以后我不在了，若是有人给你气受，你就来找他吧。”
一句话出口，又把华锦惹哭了。
沐春风使劲瞪了瞪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搜肠刮肚地想找出两句缓解气氛的话来。他强作笑容对萧若瑾说：“万岁，您渴不渴，我给您倒杯茶啊？”
萧若瑾笑着对沐春风点点头：“走了这半天，倒还真渴了。说着，萧若瑾接过沐春风捧来的茶碗喝了一口，称赞道：“你们太医院的值房倒是有好茶叶啊，我怎么喝着倒像之前崂山产的碧云茶？口感更好些？”
沐春风赶紧回话：“您说得对，还真是崂山茶，只不过是沐家茶园又改进过的茶树，名字叫做绛雪芽。因为崂山太清宫前有一株名唤绛雪的耐冬花树，在茶树栽培成功那年，开了特别多的红花。别人都说是得了茶花神的庇护，才有了这茶叶的。”
萧若瑾道：“这定然是你爹的主意，他虽然做买做卖，却也是个爱风雅的。听他说年轻时也曾想过弃商从文，但却因父亲过世，不得不早早继承了家业。”
说到这儿，萧若瑾回头看看瑾仙：“天底下做着不舒心的，倒也不止是皇上王爷。权责与骨肉，世间谁又能轻易放下呢？好了，咱们也出来许久了，回太安殿去吧。”
临出门时，萧若瑾笑着嘱咐华锦和众位太医不必再费心研究新的药方了。
“好容易有两天好日子过，别再让我喝那些苦汤子了。这么多天，你们也辛苦了，都歇着去吧。”
平复了心绪的萧月离要送萧若瑾，萧若瑾却说不用，说还有事要与瑾仙商谈。
瑾仙也不知道，除了那道给自己的手谕和寻找失落龙封卷轴之外，萧若瑾还有什么别的要事，但一路之上，萧若瑾却是一语未发。瑾仙也不敢多问，只能搀扶着他缓缓而行。
到了太安门，早已等得心焦的轮值小太监玉井看见萧若瑾回来，长出一口气。他小声问瑾仙：“师叔，总管他们在宫后苑等了半天，也不见万岁和您回来，这是去哪里了啊？”
瑾仙说，只是陪万岁去南三所走了走，并没什么大事，并让他去通知平清殿掌案太监天纪过来。
玉井刚想走，萧若瑾却说先不忙，要瑾仙先同他去懋勤殿。
懋勤殿是太安殿的配殿，也是萧若瑾日常批阅奏折与读书的所在。萧若瑾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只余他们二人在殿中。
萧若瑾缓缓开口：“恐怕这也是我能想着嘱咐你的最后一件事了，关于瑾宣……”
瑾仙意外地抬起头看着萧若瑾，却猜不出他要说什么，只能静静听着。
“我明白，你们不动瑾宣，一不是害怕他武功高强，二不是忌惮宫院高墙，无非是给我这将死之人一点面子，怕我知道后太过于伤心。喏，可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心么，也早伤透了，但……我依然想念在他多年在我跟前伺候的苦劳，也为他求个活命的一线生机。”
瑾仙低头回话：“万岁放心，若没您的旨意，也没人会动师兄一根寒毛。”
“倒不是这样说的，我是想同你，或者说你还有崇儿楚河他们，打个赌。其实倒也不是我赌，而是要瑾宣自己赌一赌命。”
“瑾仙不明白您的意思……”
萧若瑾拿起龙书案上的一块镇纸把玩着：“昨天我在这里写下了两份龙封卷轴，交给了瑾宣。日后召告天下那份，我让他给楚河保管，另一份封着的，改日交给钦天监。本来应该请国师到场，可现在钦天监怕也顾不上这些，容后再议吧。”
北离的传位遗诏龙封卷轴，应当分别交予五大监和钦天监。只是国师齐天尘前日被洛青阳伤得卧床不起，五大监也仅余两人在，也是不得不略作变通。
但萧瑟身为极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选之一，应当回避才是。萧若瑾为何要将遗诏交在他的手中，还要经由瑾宣？瑾仙的心中满是疑惑，却又无法开口询问。
萧若瑾看着瑾仙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我知道对此事你有许多不解，但日后你便会明白。我想说的是……你要不要猜猜看，你这师兄会不做手脚、乖乖将卷轴交给钦天监么？”
瑾仙思考良久，还是摇头苦笑：“我本来想说，那要看您在其中写了什么。但左思右想，无论最终那上面的名字是谁，师兄恐怕都会有别的盘算。他也是只信自己的人，定然会用这份卷轴为筹码，替自己博一个最善的出路。”
萧若瑾也苦笑：“是么，你竟想的同我一样呢。只是我明知如此，却还想赌一把——若是他不擅自开启卷轴，原样送给国师，你们任何人便不许再取他的性命，让他去守陵也好，放他告老还乡也好。可若是他妄图效法浊清，用卷轴生事，那……便随你处置。”
说着，萧若瑾提笔写下一道手谕交给瑾仙。瑾仙大体一看，却是历数瑾宣罪状，着令他认罪伏诛。
萧若瑾语带萧索：“我的意思都写在上面了。等我不在了，崇儿、楚河，或者是凌尘和月离，无论瑾宣找上他们哪一个，你就凭着这道手谕，将瑾宣明正典刑。自然，用不上最好。”
瑾仙拿着这道手谕，只觉得茫然：“您……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吩咐给我呢？”不论是萧月离还是几位王爷，瑾仙觉得他们都比自己更有资格接下这道圣旨。
“如果说捉拿瑾宣伏法，那么你说的那几个人，的确也很合适。但如果他真的知道收敛，我却只能相信你，会真的留他一命。”
萧若瑾凝视着瑾仙，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