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荷花街
崇河二年，六月二十四。什刹海西岸。
北安门迤西的十刹海一带，荷花最盛。在烈日炎炎的夏季时节，沿湖一条街观赏荷花的人流不断。水中荷花红衣染粉，岸边绿柳依依垂丝，花光人面交相辉映，好不热闹。
在最为热闹的午后时分，伯庸正带着雷无桀四处观光。两人刚刚去了慈慧殿和安乐堂，按萧瑟的嘱咐，给谢夫人和魏亭距魏先生送些夏日消暑之物聊表问候。
谢夫人不在家中，侍女道了谢，留下拜帖和礼品后，说今日老太太同孙女孙媳去荷花街赏花了，若二位有空可以到映碧楼茶馆去寻老太太。
伯庸一算日子：“哟，今天恰巧是荷花花神的生日，荷花街的市场一年当中就数今天最热闹。雷大哥，咱们不如去映碧楼去给谢夫人请个安，顺便去瞧瞧。”
这两个孩子都极好凑热闹，一拍即合。雷无桀叹道：“我觉得这半年在天启城内外，逛了无处地方，怎么还有没去过的集市庙会？”
伯庸道：“嗨！我住了一辈子，也没逛完呢。最起码您得先住上一年，四时之景都看过，才能算逛了一遍呢。”
雷无桀一拍他：“说一辈子听着怪吓人的，你才活了几岁啊！”
伯庸嘿嘿一笑，又问：“雷大哥您真的从来没学过铸剑？别说魏先生，我也总觉得剑心冢的传人，多少能懂一点儿……不过这老先生是真逗，您去看了他几次，他劝了您几次回剑心冢。”
“但我和外公相认一共也没有多久，从来也没跟他老人家学过艺。而且这打铁么……啧啧，想想就一身汗了，铸剑我这辈子是不想了，还是练剑吧。”雷无桀很是嫌弃地摇摇头。
伯庸却不信：“您还怕出汗？我最羡慕您的这个火灼之术，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多好！”
雷无桀很是得意：“你要觉得好，改天我教你，虽然你不是雷门子弟，但我师父雷轰不是小气的人，肯定会同意的！”
伯庸赶紧摆手：“您的盛情我领了，但内功什么的可不是乱教乱学的，也得看个人的天分和资质。回头别您这门功夫我没学会，我师父教的功夫也练不好了，这不成了那个啥，邯郸学步嘛。”
雷无桀一拍大腿：“我糊涂了，怕热应该找你师父啊！咱们在于阗遇见那次，他那个剑气一挥，整个大梵音寺都好似冻住了一样。啊，我算算，又快一个月没瞧见他了。你十五的时候不是去天寿山待了两天么，瑾仙公公最近在忙什么啊？”
“师父倒是没什么事，不过是每日间诵经拜佛祭祀皇陵而已，余下的时候就读书书写写字练练功什么的。”
雷无桀想象了一下，很是佩服：“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倒跟当年我师父一样了！这要是我的话，三天都呆不住。以前萧瑟说他和我姐夫，还有孤剑仙，三人闭门不出的功夫是不分胜负的。如今瑾仙公公倒是可以同他们争个高下。”
伯庸数了数：“孤剑仙在慕凉城闭关练剑，道剑仙困于命数，但雷轰先生是为了什么不出门啊？”
雷无桀苦笑：“唉，这个，好像挺复杂。好像是因为他输给我姐……至于他是觉得练好了剑法就能找回面子，还是说剑法上赢了我姐就能赢得她的心，我也说不清楚。”
伯庸噗哧一乐：“孤剑仙不也这么想么，觉得剑法练成天下第一，就能得到宣妃娘娘……呃不对，无心他娘亲的心。爱不爱的和武功高低有什么关系！比如说，雷大哥您要万一有一天，不幸跟姬先生一样，武功尽失，我打赌叶姑娘肯定不会抛弃您，另外再爱上个别的武林高手！”
雷无桀听了这话，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郁闷。他叹口气：“比方得很好，以后别比方了。”
映碧楼是荷花街临水岸边最大也是赏荷位置最好的一间茶馆，尤其是二楼的雅间，往往有达官贵人光顾。伯庸进门后，同店中茶博士打了个招呼，烦他去二楼秦国公府的雅间通禀一声，永安王府来人求见。不一会儿茶博士便下楼来说有请二位上楼。
雷无桀和伯庸答应着上了二楼，还没拐过楼梯，就见一人从走廊咚咚咚地跑了过来，二人一看，竟是数日未见的沐春风。
沐春风见是他二人，十分高兴：“哈哈刚刚听说来了两个永安王府的人，我想了半天会是谁，原来是你俩！”
雷无桀没想到竟能遇见他：“老沐你不是回青州看孩子去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但你怎么会在这儿？”
沐春风拉着他往里走：“先进屋再说吧，钱奶奶等着呢。”
进到屋中，雷无桀和伯庸先向谢夫人问安，说了今日的来龙去脉。雷无桀偷眼望去，除了谢夫人之外，全是不认识的人。
谢夫人招呼他们坐下，又笑着对伯庸说道：“回去替我谢谢你家王爷。往年在京城时就年年想着来瞧我，这二年他回天启，饶是诸事繁忙，也没忘了我。虽然这孩子心系江湖来去如风，但该有的礼数从来不少，这才像个金枝玉叶的样子。”
雷无桀小声问沐春风，座中的各位都是谁，沐春风替他引见。坐在谢夫人两侧的年轻女子一个是秦国公世子夫人，一个是秦国公家的小姐。至于对面的那位约摸五六十岁、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竟是沐春风的父亲，北离最大的商号，青州沐家的家主，沐长松。
雷无桀赶紧站起来行礼：“原来是沐伯父，恕晚辈方才礼数不周。一直听沐兄提起您，没想到今日竟然有缘在此处相见。”
沐长松笑着点头还礼：“你便是雷梦杀侯爷的公子雷无桀？嗯，倒是有他的几分风采。我今日是来拜见师父，也没想到会遇见你们，还真是幸会了。”
沐长松说着，瞧了儿子一眼：“你总听这小子说我什么啊？是骂我不准他学医术、非逼他回家继承买卖、娶妻生子么？”
沐春风笑得人如其名：“哪能呢，自然是说您睿智开明！”
雷无桀拼命点头，将笑意憋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