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如琢】同一战线
第四章
【如琢】同一战线
“大哥!”第二天早上,成琢惊叫着从睡梦中醒来。
自大哥边靖宜死后,成琢很久都没有这样真真切切地梦见过他了。
当他还沉浸在十年前那个温暖的旧梦中时,有个仆人来敲门让他去主屋吃早饭。
一出房门,他就和对面也刚刚起身出来的安幼宁打了个照面。
“恩公你起来了,咱们一起去找姜大哥吧。”安幼宁向他热情地打招呼。
成琢盯着这张和大哥相像的脸,没有说话。
昨天在柴房里看见安幼宁落下的铃铛时,他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激动,他差点就要以为安幼宁是边家的什么人了。
可等他一路追随到了姜府,发现安幼宁居然和姜阳认识,还随意进出姜阳的主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被骗了。
成琢以为,姜家以前和边家是仇敌,他早就想屠了姜家给大哥报仇。
可姜家根系深广,若要除去并非易事。
姜家肯定也知道自己被他惦记,不如先下手为强。所以,安幼宁肯定是受姜家的吩咐,让姜家的兵前来追宜楼抓他。
不过追宜楼是成琢的地盘,想要在这里解决他肯定很困难。
于是成琢就猜测安幼宁是故意和那银针男子演戏把他推开的,好让自己心生感动,然后再留下边家的铃铛把他引来解救。
好一个瓮中捉鳖的计策。
所以成琢十分生气,就趁人不备打晕了姜阳,再把他拖去了东厢房,想要问清楚是不是这样之后再将两人除之而后快。
不过好在安幼宁与姜阳是友非敌,否则,若真是欺骗了成琢,昨天就算走不出姜府他也要拉他们垫背。
经过姜阳昨日的一番解释,成琢已经弄清楚了两个误会。
其一,成琢作为武功盖世的大侠,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种人一旦某一天为别人所用,就很有可能产生逆转局势的效果。
这样的人在清平盛世还可以放任他逍遥天际,但在乱世中,就是各种势力虎视眈眈的对象。
如今天下未定,纷争不断,西北已是草莽出身的杨家的天下,西南为前朝宰相宫姓一家把持,东边依旧动荡,时有战乱发生。
乱世之中,易出英雄。所以天下有能耐的侠士大多早早各自选择了阵营,只剩成琢和一个隐匿在西北的世外高人嗜魇魔还不为任何一方所用。
成琢觉得,为他人所用,卷入朝堂纷争的人,算不得大侠。
可是各派阵营不这样想,与其留着你,不如早早除掉以绝后患。
所以来追宜楼杀成琢的是夜枭骑的人,那个耍银针的男子,就是夜枭骑的首领,是早就盯上他的宫家的部下。
夜枭骑的人在竹海云台山苦等了他一年才捕捉到他出没的踪迹。
其二,姜家从来都没害过边家,反而是边家一早就安插在西南的暗线,西南平定之后就假意投靠了宫家。
边家是前朝边皇后的母家,边家家主边诚,是皇后的哥哥,在前朝做御史大夫。
后来因为皇后在宫中犯下了巫蛊重罪,所以边家被下令歼灭。
早在边家被灭五年前,边诚就已经感觉到朝中有人意图对边皇后不利。
于是表面上姜家作为边家手底下的旧部叛逃去了别的地方,实则是为将来保全边家而做准备。
边家被重兵围困时,正是有姜阳的父亲姜宏暗中帮助,边家的血脉才得以保全。
其中一个,就是收留了成琢的大哥边靖宜。
后来昏君无度,天下大乱,四分五裂,边家曾经犯下的错谁还在意。
边靖宜于是在西南渐成气候,最后统辖十余城,与宫家势力不相上下,这其中姜宏也曾多次暗中相助。
只不过成琢虽然是边靖宜的义弟,但他年少成名,讨厌这些纷争,一心浪迹江湖,常常不知去向。
后来就连边靖宜都很少再见到他了,所以边靖宜的这些事他都不太清楚罢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姜阳还拿出了这些年父亲和边靖宜互通的几封信件。
虽然信件上只有寥寥数语,没有留下名字,但确实是边靖宜的字迹没错。
成琢在边靖宜身边磨了好几年的墨,大哥的字迹清瘦俊逸,他不会认错的。
成琢知道姜阳大将军声名在外,光凭人品,就不可能骗他。
如今拿又出信件,看来说的确实不假。
这些事情让刚下山的成琢一时间难以承受,他昨天晚上在西厢房里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他问自己:大哥,当年我要是能陪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成琢反复回想起姜阳说的一些话,往事也在他眼前一幕幕掠过,晦暗不明。
“恩公,想什么呢恩公?”
回过神来,成琢看见安幼宁已经换下了卖面人时的粗布衣裳,换了一身藏青长褂,雪白的衣裾从褂子下边漏出,层层叠叠,走起路来像是踏浪而行。
安幼宁身形高大,举止并不粗陋,笨重的药箱背在身后也显得轻巧起来。
他头发束起,干净利落,一双长眸亮晶晶的,脸上满是笑意,让人看了好生顺眼。
一瞬间,成琢把安幼宁认成了自己故去的大哥。
大哥也总是这样温润儒雅,也总是这样笑意吟吟地跟他说话,一双俊美狭长的凤眼也总是这样只装着他一人。
不过看到安幼宁鼻梁上的一颗痣,成琢清醒过来,他被自己刚刚的想法恶心到了。
这颗痣点得淡,但生在鼻梁最高的地方,所以夺人视线,看久了还挠得人心痒痒,生生给一张儒雅的脸添了一丝女人一般的委婉娇媚。
再联想到他前日在追宜楼里的做派,成琢在心里嫌恶地想:像个女人一样,烦人。
之后,二人穿过练兵场,朝姜家主屋而去。
成琢在前面走,安幼宁在后面撵,嘴里没闲着。他问:“恩公昨夜睡得好吗?”
成琢一脸不耐烦地回答:“我说过了吧,别我恩公,再叫揍你。叫二郎。”
“不妥,恩公可有字?”
“粗人一个,取什么字。”成琢说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我看恩公年岁比我小吧,叫你小琢行吗?恩公你慢些走。”
“不要娘们一样的叫我,我说二郎就是二郎。”成琢被烦得不行,撂下一句,飞快地跑远了。
安幼宁听了犹豫了一下,看着成琢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好像是急于甩开他,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于是他在背后喊了一句:“那二郎,你小的时候,有什么朋友没有?”
“有倒是有,但是我很讨厌他!”
成琢觉得安幼宁这个人说话没头没脑的,肯定是没话非要找话说,于是随便编了一句话,没好气地吼回去。
“哦是嘛。”
安幼宁听了停下脚步,不再撵了。
过了一会儿,二人一前一后,终于到了姜家主屋。
一进屋就看到姜大哥和他的妹妹姜梦影在说笑些什么,把姜大哥乐得捶腿直笑。姜阳看见二人进来了,连忙收住了神色。
“姜大哥,昨日我不清不楚地就打了你,请您见谅。”成琢一见到姜阳就拱手致歉。
“成兄弟言重了。这个,‘俊逸边家郎,诗酒侠中浪’,成兄弟对边大人的赤诚忠心世人无不知晓,万万不敢怪罪的。来,坐下先吃饭再说。”
姜阳毫不在意昨日成琢打晕了他这件事,爽快地说到。
四人皆已入座。
桌子上,成琢面前摆着一碗蟹粥,姜阳和姜梦影面前各放着一碗莲子羹,独独安幼宁面前摆了一碟精致粉嫩的莲花酥,旁边还有一碗褐色的茶汤。
茶汤散发出阵阵特殊的香气,这香气成琢闻着有些熟悉。
“这茶香味很特殊,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名品?”成琢问了一句。
姜阳替安幼宁答到:“这是东边的夷山岩茶,是安兄弟的最爱。安兄弟精通药理,可是自己的身体却不大好,西南阴雨天多,常常风湿骨痛,所以里面还加了桂枝和附子,因而香味有些特殊。”
听见“夷山岩茶”四个字,成琢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有些不快:这不是我大哥最爱喝的茶嘛。
饭吃完后,姜阳问成琢:“昨日跟成兄弟说的事情,成兄弟可愿意啊?”
“叫我二郎便可。”
“好好好,二郎,我姜阳行事磊落,举世皆知,绝对不会哄骗你。当日你大哥坠崖身亡一事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是谁干的。边大哥一家对我姜家有大恩,我姜家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家父临终前将两件事托付于我,一报边家灭门之仇,二报边大哥被害之仇,我已经决定要将它们完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助一二?”
姜阳这话说得顿挫坚毅,让人信服。
成琢有些感动,他回答道:“我虽然不喜欢这些纷争,老是在江湖上飘着,但我大哥那些年有多厉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成琢谈起故去的大哥,想起那个在地上给他画画带他回家的人如今却葬身崖底,尸骨无存,他眼眶红了又红。
他继续说:“当年,十四座城池收归他麾下,不过数年就兴旺发达,百姓安居乐业。可两年前,大哥忽然坠于乌狼崖,肯定是有人害他。后来,碧波、湘栾这些城池又接连被夺,现在都在宫家手里了,我怎么可能不恨。”
姜阳感慨不已,连连说是。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些事情肯定多少都与宫家有关,毕竟边靖宜死了,宫家立马就在西南声势壮大了起来。
但苦于没有证据,所以现在先一起商量一下计策。
成琢停下,收拾好满溢出来的悲痛,然后说:“我也想给大哥报仇,可姜大哥估计也听说了,大哥死后我一蹶不振,在竹海云台山苦居了两年。从前我又常常在外头飘着,对这些争斗不是很了解。姜大哥,你这里有什么发现吗?”
姜阳点点头,问成琢:“你知道南边十里的白露镇,现在属我管,可地方上主事的是谁吗?”
“是谁?”
“白相杰听说过吗?”
“好像听大哥提起过,他是从前大哥座下的谋士吧?”
成琢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咬牙切齿地骂到:“那个腌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