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四)
郁念欢木木的眼神当中,好像有什么在翻涌,让她本该空无的眼底,变得波澜四起。
夜雨冰凉的打在陆金水的身上,也冰凉的打在郁念欢的脸上。
郁念欢容貌不曾变动,她也没有面纱遮盖。
陆金水唇边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像是苦涩又像是释然。
君怀渊握剑的手不曾动摇,他的手还是那么的稳,稳稳当当的将剑握在手中。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陆金水说。
大雨滂沱,原本会被雨声冲刷模糊的声音君怀渊却清晰的捕捉到了。
“难怪说,今夜好像看见了故人。”陆金水看着郁念欢说,目光一点点游走在郁念欢不改的容颜上,倏地一笑,“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功法确实邪门的很。”
郁念欢眼底的情绪已经酝酿到了一个极点,她缓慢的开口,“他们、从、不、说谎。”
陆金水低头,雨水成聚的顺着他低头的瞬间在他眉骨上流下。
“是啊。我早就知道他们从不说谎了。”陆金水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水浇湿。
“在我武功再也不能有寸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陆金水抬步向前走,他走向三人,“那一刻起,我还知道。我迟早会有今日。”
君怀渊望眼看回陆金水,他终是开口问道,“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后悔追求霸道绝世的功法?后悔杀了你的父母?”陆金水伸出手,他看着雨水在他手掌上冲刷,好似将那鲜红的印记刷洗干净。
“动手吧。”陆金水没有回答。
君怀渊没有得到答案也不见情绪波动,好似他本也不曾想得到什么答案。
那他为什么要问陆金水呢?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他和他妻子的相处吧。
现在的他,会后悔从前的他所做的决定吗?
如果没有前尘往事,那么或许他今后就会这样幸福平淡的长久生活下去。
可惜没有如果。
陆金水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心中不由得苦笑,别说如今对面是三个人,便是只有君怀渊一人,他也不是君怀渊的对手。
陆金水知道如今的自己,不仅仅是武功停滞、未有寸进,他早已不如往昔多矣。
内心早就做足了全部的准备,准备迎接今夜这大抵无善的一战。
陆金水却错愕的发现,对面好似起了内讧?
三人中,陆金水唯一不认识的蒙面女子手起刀落,居然直直的向君怀渊出手。
她离君怀渊那么的近,习武之人都能有所防备戒心,可是君怀渊好似对她全无防备。
她干脆利落的袭击了君怀渊的后颈。
本来一直被君怀渊紧紧的、稳稳的握在手的长剑,脱手落在积水的地面。
剑身落地,溅起水花。
陆金水来不及反应这一幕。
郁念白已经伸出手臂将君怀渊倒下的身子的接住。
郁念欢站在最前,戒备的看着陆金水。
郁念白一手将君怀渊搀扶着,一边抬眼看陆金水,“你今日做的很好。”
陆金水一头雾水。
他做什么了?
还有,她这话说的,好似自己和她是一伙似的。
“你对你的妻子还不错,你私下的为人估摸着也将就。”郁念白漫不经心的说,她戴着面纱,只露出浓艳的眉眼在外。
“他看了这些,也不会太难受。”郁念白轻轻说。
陆金水看了看被郁念白打晕的君怀渊,不确定郁念白口中的“他”是不是指的是君怀渊。
“好歹,人还没有坏的那么透。”
郁念白甚至轻笑起来了。
陆金水内心忽然升起一抹警备。
“你早知会有今夜,是为什么?”郁念白忽然问了一个毫无相关的问题。
“因为纸包不住火。”陆金水说。
“是啊,纸是包不住火的。”郁念白幽幽道,“不管再怎么去遮掩,痕迹总是存在的。”
“所以,今夜的事情,迟早会有人知道的。”
陆金水还是不明所以,不明白郁念白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今夜大概率死的是他,郁念白口气中的遗憾又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遗憾他死的太早了吧?
“我叫郁念白,今夜,是我和蜃宫宫主郁念欢杀的你,知道吗?”
陆金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告诉一个将死之人这些,不显得可笑吗?
还是说,她是在说给自己听?
“话,已经说了很多了。”
泠泠的雨水似有一瞬间的停滞,短暂的停滞过后,雨水接着落下。
还是那样的大雨滂沱,还是那样的夜色深沉。
涓涓的鲜血被更大更急的骤雨冲淡,淡到看不见血色。
血的痕迹很浅,可是依旧存在。
郁念欢走到屋檐下的郁念白身边,她似是有些踌躇。
反倒是郁念白先开了口,“你不是也不想他牵连进来吗?怎么现在这么犹豫?”
郁念欢开口,“那、你们、之后、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郁念欢说不清楚。
她只是依稀的觉得,今夜之后,大概会有什么变了。
郁念白身上的衣物早就湿透的紧紧贴在身上,她淋了许多的雨。
“不知道。”她又不是神,哪能事事都知道。“我只知道,今夜开始了,就不能再停下。”
郁念欢一顿,她看着郁念白。
“走吧,天快亮了。”
天边泛起白色的光亮,灰蒙蒙的天空下,是转变为细雨的绵绵雨丝。
“咯吱——”
君怀渊刚醒来就回忆起了昨夜的事情,后脖颈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
匆忙的下床,他才刚刚打开门,就遇见了归来的郁念白。
看得出来是刚刚才回来。
因为身上的夜行衣还没来得及换,甚至因为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郁念白身上潮湿的水汽几乎掩盖不住。
裙摆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发尾也在淌水。
他们相立在屋子门口,谁都没有先说一句话。
雨还在下,天色也还没真正的亮起来。
长夜还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