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行了一段路,柳茵洛看见前方廊檐下苏如海和刘少卿相对而立,似乎正说着什么,不由和玉子藤对视一眼。
两人走上前去。
刘少卿面色发沉,见到他们招了招手,一待他们走近便道:“案发现场的茶杯少了一个。”
柳茵洛心神一惊,立刻意识到她先前的推测有误,装有毒茶的容器并非下毒之人自带,而是房内本就有的。
可若是如此,对方为何还要将容器带走?
她想不明白。
“刘少卿,茶杯极有可能还在苏府,也许待我们寻到茶杯便能揪出下毒之人的身份。”玉子藤沉思片刻,神色从容。
刘少卿回道:“我也如此想,已派人在全府范围内搜查茶杯的下落。”说着看向仍处在困惑中的柳茵洛,宽慰道:“柳二娘子的猜测提供了方向,即便最后有误也不会全无价值。况且未找着茶杯前,我们谁也不能肯定那就是装有毒茶的容器,这幕后之人狡猾如斯,是障眼法也未可知。”
“刘少卿所言不错。”玉子藤侧头注视柳茵洛,神情认真,“如果房内的茶杯便是装有毒茶的容器,对方将其隐藏恰恰说明茶杯有问题,而且问题远比我们以为的更大。”
柳茵洛相继看了玉子藤和刘少卿几眼,弯起嘴角,自我调侃道:“是我钻牛角尖了。”
“你明白就好。”玉子藤嘀咕一句,转头对静立一旁的苏如海道,“为方便查案,我们今日会暂且歇在苏府,劳烦苏管事吩咐底下的人安排几间厢房。”
苏如海一口应下:“玉司直放心,这事草民亲自去办。”说罢对几人拱了拱手,去到不远处招来一名丫鬟低头交代着。
玉子藤趁此间隙将方才同秦姨娘的对话简略地转述给刘少卿,末了忽而想起怀里那份记载着秦姨娘生平的书卷,忙将其掏出,展开来看,“方才事情太多,一时忘了。”
“无碍,信息不算太多。”刘少卿摇头,缓缓开口,“秦姨娘全名秦依,蓝田县董家村人。十五年前董家村大旱,村里人大多因此丧命。秦姨娘运气好,命悬一线时遇见当时经过村庄外头的苏家主。苏家主派人救下她,将人带回苏府,不久便提为姨娘。”
“如此说来,苏家主该是对秦姨娘有恩。”柳茵洛略感惊叹,突然想起什么,思索道,“我记得苏大娘子曾说,秦姨娘陪伴苏家主十余载,对苏家主情深意重。而秦姨娘言语间提及苏家主时也是多有柔情。”
“苏家主对秦姨娘有恩或许不假,秦姨娘对苏家主情深意重却不好说了。”玉子藤听罢嗤笑一声,眼里划过几分讽意,“就今日我们的发现而言,秦姨娘绝对有所隐瞒。若真情深意重,理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恐遗漏什么影响查案才是。”
“这……确实可疑。”柳茵洛凝神道。
刘少卿发话道:“不管如何,先看着她,留作疑点。”
“已经派人看着了。”玉子藤正色道。
刘少卿点点头,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苏如海走来,顿时止了话头,转而道:“好,仔细点便是。”
“玉司直,厢房已安排妥当,草民这就带几位过去?”苏如海近前来,询问道。
“我再看会卷宗,你们先去吧。”刘少卿说完不待他们回应便转身进了后头的房间。
玉子藤也不阻拦,任由苏如海带路。
绕过假山石林,穿过几道月洞门,便到了一片湖泊。湖泊两岸各有一排厢房,厢房的檐角各挂着只四角灯笼。此时天色将昏,灯笼已被点着,暖黄色的倒影浮在水面上,显得别样静谧。
苏如海先领着二人去了右侧柳茵洛的房间,继而看向玉子藤,客气道:“玉司直,您的房间在湖对面,草民带您过去。”
玉子藤叮嘱了柳茵洛几句,亲眼看着她关上房门后,随苏如海去往对面。
房内,柳茵洛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站在窗前看着玉子藤随苏如海去到斜对面的厢房,又看着他站在房门口和苏如海说着什么,而后正对上玉子藤关门前抬头望过来的一眼。
两人遥遥笑了笑,柳茵洛指了指窗户,先一步将其合上,坐在一旁的妆台前,身体瞬间感到一阵放松。
没过多久,白鱼领人拿着晚膳和换洗的衣物走入房内。
柳茵洛看了眼托盘内素青色的襦裙,奇道:“白鱼,你还专门去外头买了件衣裳?”
“是苏大娘子准备的。”白鱼摇头。
“这苏大娘子倒是个细心之人。”柳茵洛笑道,看丫鬟布好菜后便吩咐人退下,径自坐到桌前简单用了几口。
待丫鬟将残羹冷炙收拾完,天色已经黑了。柳茵洛看着窗外明月,想到远在狩猎场的阿耶、阿姐、表哥,以及还在柳府的阿娘和祖父,立即起身坐在书案前,欲提笔写信。
只是今日所历太过复杂,而且部分信息也不好外传,她想了许久也未想好如何下笔,最后只写了四个字:甚好,勿念。
写完犹觉不够,柳茵洛心生一计,另取来一张白纸将窗外月色画下,这才感到心满意足,小心地将信纸放好,转头问白鱼:“白鱼,何时了?”
“二更了。”
“竟已这么晚了。”柳茵洛揉了揉手腕,转身走向床榻,“熄灯吧。”
“是。”
随着房内灯火的熄灭,斜对面的厢房中,玉子藤似有所感,从一堆案卷中抬头看向窗外,笑了一声,自语道:“还挺早。”说罢拿起案上的信封。
信封的边角印着一枚特殊的符号,意味着这是圣上传来的密信。
玉子藤意识到这一点,神色凝重了些,迅速而小心地打开信封,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日苏府,危!
——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柳茵洛在白鱼的服侍下漱了口,换上那身素青色衣裙,吃罢朝食便自行往前堂而去。
一路上可见四处挂着白幡,檐角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来往丫鬟亦身着白衣,脚步声轻浅。
到了前堂只见玉子藤、刘少卿、苏清语和苏如海均在。苏清语和苏如海的身后各放着一个蒲团,蒲团前的香案上立着块漆黑的牌位,距离稍远,看不太清上面的字迹,但想来必是苏家主的名讳。
柳茵洛敛了神色,慢步上前,从丫鬟手里拿过三支香,对着苏凌云的牌位拜了拜。
苏清语见此抹了抹眼角,无声向柳茵洛行了一礼。
玉子藤看向柳茵洛,对她微微点头,当先走出前堂,站定后转身打量了几眼跟在后头的柳茵洛,唇角溢出一丝笑意,“看来昨夜睡得还不错。”
柳茵洛弯了弯眉眼,问:“你何时过来的?”
“大概两刻钟前。”玉子藤看了眼天色,存了几分告诉柳茵洛密信一事的心思,可转念一想阿舅既然特意以密信的方式送来,必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若是贸然让柳茵洛得知,恐怕是祸非福,只好暂且打消这个想法。
柳茵洛不知他心思的变化,兀自思考道:“昨日我们去了好几处地方,也算得到些线索,那今日去哪?”
“目前最大的突破口便是那个消失的茶杯,先……”玉子藤话说到一半,忽然瞥见一名小吏着急忙慌地往这边赶来,登时停了嘴,和柳茵洛对视一眼,一齐看向那名神色不对劲的小吏。
堂内,刘少卿几人也注意到了外头的动静,相继来到柳茵洛二人身旁。
小吏好似浑然没注意到堂外突然多了几人,一径地激动道:“刘少卿,玉司直,茶杯找到了!”
几人面色一震。
刘少卿神色稳当,不疾不徐道:“在哪找到的?”
小吏闻此一问,面色古怪,下意识看了眼苏清语和苏如海,回道:“秦姨娘院内的月季丛里。”
柳茵洛讶然。
苏如海更是不可置信,连忙看向玉子藤。
玉子藤冷静地让小吏带路,柳茵洛走在他身旁。不一会,一行人来到秦姨娘的院子,院角栽了一丛月季,此刻已让人团团把守着。
“刘少卿,玉司直,这便是。”小吏走向一旁的石桌,指了指桌上一个极为小巧的,零星沾了点泥土的容器。
玉子藤两指捏着茶杯,拿到眼前看了看,侧头问:“这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茶杯就在土层表面,想来先前是因为花丛太密,未能被人看到。”小吏摇头。
“既如此,又如何忽然找到了?”
小吏看向人群边缘的一名丫鬟,如实道:“下官本来也没想到这里,还是不久前听这名丫鬟说秦姨娘院内的月季好端端的死了一枝,下官心生疑窦,就带人过来看了看,这才发现月季丛里有个茶杯。”
玉子藤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名丫鬟,认出是秦姨娘的贴身丫鬟采莲。
刘少卿则蹲在月季花丛前,扫视一圈,将那枝坏死的花连根拔起,霎时眼神微变,肃声道:“这花是被毒死的。”
玉子藤闻言立刻看向刘少卿手下的花枝,其根部的一截黑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