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话已至此,柳茵洛也无甚好说的,又行了一礼便随玉子藤走出房门,抬眼就见来喜果然如刘少卿所言正站在对面房檐下不住地往这张望。
来喜不待他们走近就对玉子藤拱手道:“主子,人带来了,在里面。”
“再去把秦姨娘带来。”玉子藤点点头,留下一句话便登上台阶,推开房门,领着柳茵洛进去。
房内两人听到声响一骨碌站起来,瞧见是柳茵洛二人顿时提了一颗心。
洒扫伙计喊了一声:“玉司直。”
玉子藤却并未看向他,而是将视线落在另一名面生的伙计身上,扬眉道:“老王?”
老王原本惴惴不安地站在一侧,闻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迟疑道:“小人是。”
玉子藤直入正题:“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为何让你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那日你可曾看到那位女客的面容?”
老王下意识朝洒扫伙计看去一眼,不防玉子藤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看他做甚?看我即可。”
“是。”老王急忙收回视线,低下头道,“她戴着帷帽,小人并未看清她的整张面容,只隐约通过帷帽的缝隙瞥见过她的下巴。”
“可有看见什么特别之处?比如胎记、疤痕一类的。”
老王摇头,“她的下巴很是光洁。”
“其余地方呢?手腕?”
“当时她的手一直拢在袖子里,小人并未看清,其余地方也遮挡得严严实实。”
玉子藤思索几息功夫,最后问:“稍后会让你认个人,你可有把握?”
“这……”老王犹豫几许,“小人尽力一试。”
玉子藤不再多言,径自走到门口背靠门框抱臂站着。柳茵洛只略微想了想就走了过去,不想刚一站定便看见廊道尽头来喜领着两人走来。
一人是秦姨娘,一人却是苏大娘子。
两人均换了素服,秦姨娘更是略施了些粉黛,看着没有先前那般憔悴。
来喜将人带到后就静立一旁,只字不言。玉子藤面色平平,似乎毫无开口之意。柳茵洛瞥见他的神色,也不急着开口。
苏清语仿佛丝毫不曾察觉到氛围的怪异,含笑地打破了空气里的凝滞:“民女不请自来,还望玉司直莫要怪罪。”
玉子藤不言,只后退一步露出门后的情景。
苏清语略显疑惑地看向房内,见是两个伙计模样的人面色不安地站在几案旁,不由疑惑更甚,正想转头询问,忽瞥见身旁的秦姨娘面有异样,一时顿了动作。
“秦姨娘认识这二人?”
忽地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落下,如同石子投入湖中,泛起圈圈涟漪。
柳茵洛笑意不达眼底地注视着明显怔住的秦姨娘,脑中闪过的却是秦姨娘在看到房内之人时,面上的一瞬错愕。
秦姨娘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看看柳茵洛,又看看神色不明的玉子藤,扯出一抹笑,“不认识。”
柳茵洛笑笑,不做回应,只看了玉子藤一眼,二人一道回到房内。
苏清语见此也搀着秦姨娘走了进去。
玉子藤站在一侧,扫了眼秦姨娘,问老王:“看看,是她吗?”
老王闻言伸长了脖子细细打量着面前的柔弱妇人。秦姨娘素日养尊处优着,哪受得了让一个伙计这么看来看去,登时面色羞恼,言语尖锐了一些:“玉司直这是何意?羞辱民妇吗?”
玉子藤挑眉,不予理睬。
“秦姨娘言重了,不过是认个人,姨娘多配合一些,也能早些洗脱嫌疑,不是吗?”柳茵洛弯弯唇道。
秦姨娘眼神闪烁,手里的帕子已被绞得不成模样。
片刻功夫,老王侧身看向玉子藤,神色迟疑,“玉司直,身量大差不差,下巴也挺相似,但信息太少,小人……不敢肯定就是那位女客。”
玉子藤沉吟道:“凭感觉,你认为有几成像?”
“五成。”老王低眉敛目道。
柳茵洛心神微动,五成再加上方才秦姨娘的慌乱,倒也有七八成了。
玉子藤微点头,招手吩咐来喜将老王和洒扫伙计带走。
苏清语看着房内慢慢只剩四人,思索几瞬,坦然问:“方才玉司直让那名伙计认人,不知认的是何人?”
“那便要问秦姨娘了。”玉子藤盯着秦姨娘,缓缓道,“四日前,秦姨娘去过柳家店铺,可对?那盒脂粉大抵也是那时落下的吧。”
苏清语略感惊诧,侧头看向秦姨娘。
秦姨娘迎着几人的视线,神色不动,“玉司直此言差矣,民妇放着自家店铺不去,好端端的去别人家店铺做甚?”
“若是购买胭脂水粉,姨娘自然不会去别家店铺,可见姨娘四日前之行另有目的。”柳茵洛笑得不动声色。
“这只是娘子的猜测。”秦姨娘不为所动。
玉子藤又问:“柳家店铺对面是一家酒楼,据楼里的伙计所言,姨娘曾长期包下二楼一间雅间,雅间的窗户正对店铺,可对?”
秦姨娘点头,“是,民妇素来喜爱那家酒楼的黄金鸭,为方便常常去吃,就包下了楼上的雅间。”
“姨娘也算养尊处优,想吃直接吩咐下人去买便是,何须亲自走一趟?”玉子藤状似不解,“那家酒楼距苏府可不算近。”
“玉司直也说,酒楼距苏府不算近,如此待下人买来绝不如刚做成时新鲜,民妇嘴挑,宁愿自己走一趟,也不愿将就着吃。”
“姨娘不曾想过将做黄金鸭的厨子挖来苏府吗?”柳茵洛问。
秦姨娘神色苦笑,“黄金鸭是那家酒楼的镇店之菜,老板如何愿意将厨子让给我?若是强行去抢,必定少不了争议。我本就帮不上家主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给他惹事。”
“姨娘对苏家主倒是一片深情。”柳茵洛笑道。
“秦姨娘喜欢月季?”玉子藤问得突兀。
秦姨娘愣了一瞬,应了声“是”。
“可姨娘似乎不懂得如何照顾月季。”玉子藤笑了笑,神色莫测,“而且不仅姨娘不懂,姨娘身边的下人似乎也不谙此道。”
秦姨娘微蹙眉尖,摇头道:“玉司直的话,民妇听不大懂。”
“雅间的窗台上放着盆月季,我问过楼里的伙计,那盆月季是姨娘吩咐人放上去的。”玉子藤置若罔闻,自说自话道,“可姨娘没有发现,月季已经要枯萎了吗?按理这还远不到月季凋谢的时候。况且月季喜光,那面窗户又正好朝南,若是那盆月季一直在窗台上,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早枯萎。”
“姨娘可否给我一个解释。”玉子藤说完这番话倏而看向秦姨娘,直视她的双眼。
秦姨娘再度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哆嗦着唇,迟迟没能开口。
玉子藤却还没完,微微弯腰和秦姨娘平视,笑容堪称温和,“秦姨娘,我一直觉得,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更多的还是人为。”说罢直起身,不带感情道:“今日起姨娘便待在自己的房间吧,大理寺的人会牢牢确保姨娘的安全。”
秦姨娘沉默地站着,修剪得当的指甲不自觉陷入掌心。
玉子藤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对柳茵洛打了声招呼便迈步离开。柳茵洛若有所思地看了玉子藤一眼,缓步迈出房门。
苏清语留在原地,双手抬起欲搀住秦姨娘的胳膊,然一想到玉子藤所言又不自禁缓缓垂下,神色难言。
柳茵洛最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不由微叹口气,转而问玉子藤:“你是在我们分开后去问的酒楼伙计?”
玉子藤点头。
柳茵洛明了,问:“我还忘了问,当时你说去苏家店铺打探情况,可发现什么?”
“苏家店铺的伙计说鲜少看到秦姨娘。”
柳茵洛喃喃道:“这说明什么呢?”
“从苏府出发去往酒楼,最近的那条路必定经过苏家店铺。虽说若秦姨娘乘坐马车,伙计鲜少看到她也属正常。可是……”玉子藤凝眉,“一般略有些地位的人家,其马车均会标上记号,伙计常常看见一辆标有自家记号的马车走过,即便一开始不知车内何人,时日一久总该知晓,如此还说鲜少看到,却是有些不正常了。”
柳茵洛沉思道:“如果伙计没有撒谎,唯一的解释便是秦姨娘并未走那条路。”
如此一来更是可疑,酒楼距苏府本就不算近,秦姨娘若只是奔着去酒楼吃黄金鸭,不选最近的路,反而另绕远路,所图为何?
“时候不早了,先让人给你安排间厢房吧。”玉子藤看着不明所以的柳茵洛,玩笑道,“好歹是圣上亲口发的话,我虽是他的亲外甥,却也不好偷偷放你走,不然被人抓到小辫子又是麻烦,只好委屈娘子暂且住下了。”
柳茵洛斜眼看他,笑容肆意,“我还以为郎君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呢!”
“不过是不想听阿舅的念叨罢了。”玉子藤不以为然。
“那你呢?”柳茵洛问。
玉子藤笑道:“放心,我也留下。”
他这么一说,柳茵洛竟还真放心了些,不禁转了转眼珠,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戏谑道:“既如此,还请郎君多多关照。”
玉子藤瞥她一眼,唇角忍不住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