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眼看卢云景不知何时捡起了纸团，正要展开，柳茵洛未经思考便一把夺过，她强行镇定下来，对上卢云景和柳茵曼略显怪异的眼神，尽量以戏谑的口吻道：“阿姐，表哥，这幅画我没画好呢！你们别看了。”
卢云景感到稀奇，揶揄道：“表妹的画技如此高超，竟然还有你画不好的作品？”
“表哥！”柳茵洛故作恼怒道，“我又不是神人，没画好再正常不过了。”说罢见卢云景大有不依不挠之势，连忙拿着要继续作画的借口，好说歹说才让卢云景不再揪着此事不放。
从始至终，柳茵曼均不曾出声，只在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阿洛，若你无意，日后还是莫要与玉司直走得太近了。”
柳茵洛心里一跳，还想说什么却见柳茵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不由沉沉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纸团展开，看着画上的少年面庞，嘟囔道：“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她的画技果然不错，这幅画虽未完成，却已有七八分像。
只是，她为何会突然画出玉子藤的面容呢？难道是这些日子和他见得太多，所以才无意识画了他的画像？
记得幼时有段时间，她被逼着日日替阿娘照顾她院里的一盆君子兰，那段时间看那盆君子兰看得多了，以致她梦里都时常出现君子兰的身影，便是作画笔下画出来的也是那盆君子兰。
这么一想，柳茵洛越发确定，她就是这段时日看玉子藤的脸看多了才会如此，一时看着这幅自己亲笔绘就的画像都顺眼了许多，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把它扔了，而是耐心地将其折起放在一个精致的匣子里。
她一向不会轻易丢弃自己的画作，柳茵洛自我说服道。
——
转眼到了第二日，春光无限。
四月份的天逐渐生出几分热意，即使是早晨也极少让人感到寒凉，窗外的鸟儿一日比一日多，此刻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叫着，倒显得生机勃勃。
可惜好景不长，一阵突如其来的凌乱的脚步声惊飞了树上的鸟儿，柳茵洛下意识停了给柳茵曼递花枝的动作，心底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紧接着便听到丫鬟急切道：“二位娘子，表郎君出事了！”
姐妹二人呼吸微窒，柳茵曼立刻放下手上的花瓶，神色冷静地问起具体情况。她们都知道今日卢云景约了林家二郎去城中最大的马场，刚开始还以为是卢云景骑马时受伤了，问完才知竟是与人起了冲突。
她们赶到时，因为赛马输了面子而故意挑事的小郎君已经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卢云景尚未察觉到她们的到来，正吸了口气打量扭到的手腕，他旁边，林承安内疚而担忧地看着。
“阿景。”
“表哥！”
柳茵洛姐妹相继唤了一声，见卢云景好端端的站着不禁稍稍放下心，待走近才发现卢云景的手腕不对劲，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表哥，你手怎么了？”柳茵洛惊呼道，柳茵曼也紧紧盯着卢云景的手腕。
卢云景没想到会看到柳茵洛二人，连忙忍痛动了动手腕，笑着说了声“没事”，又无奈道：“我只是让人回府取一些药膏，没想到把你们惊动了。”说着嘀咕了一句：“青石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青石，是卢云景的贴身随从。
“你也别怪青石，这种事情你还想一直瞒着我们不成？”柳茵曼满脸严肃道。
卢云景哑然，下意识求救似的将视线转到柳茵洛面上，柳茵洛却仿佛没看见。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林承安扛不住了，满脸羞愧地低着头，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不久前发生的事说了个清楚，最后悄悄抬眼，又飞快低下，嗫嚅道：“柳大娘子，您要怪就怪我吧，云景兄是替我出头才会如此……”
碍于外人在场，柳茵曼也不好再训斥下去，简单说了几句便暂且放过了卢云景。柳茵洛也完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道那位故意挑事的小郎君是齐国公的老来子，平日最是受宠，也因此养成了一副无法无天的纨绔脾气，还知道齐小郎君原本针对的是同为家中幼子的林承安，不想被卢云景横插一杠，落了个败兴而归。
“阿姐，那齐小郎君方才怒气冲冲地离开，不会还有后手吧？”柳茵洛担忧道。
仿佛正印证着这句话，马场入口的不远处，一群锦衣少年正浩浩荡荡地走来。最前头的人穿着一身簇新的孔雀纹织锦圆领袍，头上戴着个鎏金冠，十足的花枝招展。
“不好！这小子竟然去搬救兵！”卢云景连忙对柳茵曼说，“表姐，你先带着表妹避一避吧，别让那群小子冲撞了。”
林承安也劝道：“是啊，二位娘子先避一会吧！我们能应付。”
柳茵曼略一思索便点了头，拉着柳茵洛退到后头的树荫下。
就这会功夫，那群少年已经气势汹汹地过来了。柳茵洛二人离得远，只能看到一群人嘻嘻哈哈说着什么，而卢云景和林承安被他们围在中间，显得孤立无援。
不想几个眨眼的功夫后，不知卢云景说了什么，少年们面色愤然，显然是被气着了。
柳茵曼远远地瞧着，摇了摇头，“阿景也真是，这种时候还激怒他们。”
柳茵洛不以为意，“那齐小郎君自己非要挑衅表哥和林二郎，结果比赛输了又怨别人，哪有这样的道理？”说罢瞅了瞅齐小郎君一行人，心里有了个数，兴奋道：“阿姐，不如我回府叫上一些人过来？”
“不可。”柳茵曼立刻掐灭了她心里的火苗，“这种事说到底只是官宦子弟之间的小打小闹，衙门管不了，也不敢管，叫人硬碰硬更是不可取，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候府给林大郎报信了，他来了自然有办法解决，在此之前我们只要注意着别让阿景和他们打起来就行。”
柳茵洛闷闷道：“我明白了，阿姐。”
柳茵曼见她打消了回府叫人的想法，面色缓和了些，继续看着卢云景的方向，不再多言。
此时，树荫后头的楼上出现了两道身影，李淮安边走边看了眼玉子藤，语重心长道：“藤表弟，前几日刘少卿也与你说过父皇为何忽然召见他吧？刘沛那封认罪信带来的影响太大，你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刘沛不是凶手，父皇即便有心给你拖延时间也不得法。”
见玉子藤没有反应，李淮安望向天边的浮云，长叹道：“藤表弟，刘沛虽然品级不高，但也好歹是京县的县令，他是否参与善堂失踪案，若是参与，又参与多少，这关系着整个万年县百姓，甚至全长安城百姓的安危。”
玉子藤静默一瞬，转身面朝李淮安，微微弯腰抱拳行礼，随后眼神沉静，语气认真道：“这些日子我知道表哥帮我在朝臣面前周旋了许多，子藤在此谢过表哥，表哥放心，我会尽快查出幕后主使，不辜负阿舅和表哥的信任。”
李淮安连忙双手将他托起，责怪道：“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说罢佯装警告道：“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
玉子藤笑笑，不说话。
李淮安视线随意一扫，这才注意到下方的马场上聚集着一群人，不由转头对玉子藤说起这事。
玉子藤闻言向下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李淮安说的那群人，而是树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一眼便认出那是柳茵洛，不禁感到疑惑，她怎会在此？他又看向李淮安说的那处，觉得被围在中间的一人有点眼熟，想了想才回忆起来似乎是柳茵洛的表哥，曾在慈恩寺有过一面之缘。
看这情形，怕不是她表哥遇到了麻烦？
玉子藤思索着，嘴上已经问道：“表哥，我们可要下去看看？”
李淮安略有诧异，随即便应道：“好啊。”
玉子藤问完就后悔了，此刻只得若无其事地补救道：“这一块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地带，我也是怕他们在这闹出什么事会影响附近的秩序，干扰百姓。”
李淮安心神微转，面无异色地笑道：“藤表弟拳拳爱民之心，父皇得知定会非常欣慰。”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楼下，远远地见人群后方林家大郎林承恩正带着人往这边赶来。
柳茵洛二人也看到了，忙往前几步，只见林承恩让人拨开人群，站到卢云景和林承安身前和那群少年说着什么，少年们虽面色不忿，却也收敛了许多。
李淮安看着这一幕，含笑道：“看来无需我们过去了。”虽是这么说，却并未停步。
玉子藤没有立即答他的话，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远处的柳茵洛身上。李淮安意识到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微眯了眯眼，认出远处那位穿着绛紫色襦裙的少女正是柳太傅家的二娘子，顿时了然地笑了。
柳茵洛全神贯注地看着卢云景那边，不曾注意到玉子藤二人，只在感觉总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才略显疑惑地朝一个方向看去，这一看正好对上玉子藤的目光。
人群中不知是谁眼神好，率先看到李淮安二人，惊讶道：“太子殿下！”
这一声引得其他人纷纷侧头看去，林承恩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拱手行礼，恭敬道：“见过殿下。”卢云景和林承恩紧随其后，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没了盛气凌人的模样，低头行礼。
柳茵曼看到这里也连忙拉着柳茵洛走出树荫底下，这里距离人群不算太远，若是明知太子殿下就在不远处而不去行礼问安，无疑是大不敬。
“本王微服出宫，诸位尽可随意些。”李淮安语气温和，说罢视线掠过齐小郎君，状似疑惑道，“方才远远地便见诸位这里很是热闹，不知可否与本王分享一二？”
众人迟疑着不敢开口。
林承恩简单陈述了一下不久前发生的事，末了语气平静道：“回殿下，只是一些少年人之间的玩闹罢了，微臣已经处理妥当，不敢让殿下忧心。”
李淮安扫了一眼玉子藤，见对方的目光还停留在别处，不禁在心底摇了摇头，微笑道：“如此便好。”说罢看向齐小郎君，神色严厉了一些，话里话外都是警告之意。
齐小郎君惧于太子表哥的威压，诺诺地应了，很快便带着一帮人原路返回。
这时柳茵洛二人也走到了近前，姐妹俩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柳茵曼含笑而不失敬意地解释了一番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李淮安先是看了看柳茵洛，而后将视线落在柳茵曼面上，这回停留得稍久一些。
不过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李淮安温声道：“两位娘子无需多礼，本王向来仰慕柳太傅的为人，回头见了太傅他老人家还望两位娘子替本王问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