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这不合理呀!
少女略带俏皮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刘忠耳里,刘忠面色微沉,也不知是感受到柳茵洛话里有意无意对刘县令的侮辱,因而心生不悦,还是自知对柳茵洛的话无从反驳,是以恼羞成怒。
柳茵洛说完也不急,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仿佛方才所言只是女儿家的闲聊,又仿佛只是一句戏言。
良久,刘忠将视线落在柳茵洛身上,语气不明道:“若在下说,在下与县令早已闹掰,故而眼睁睁看着县令自尽,娘子信吗?”
柳茵洛眼神微动,刘忠适时地摇头,眼神仿若洞穿一切,“不,若在下当真这么说,只怕娘子便要以‘背主’为名再度怀疑在下所言的真实性了。”
“毕竟,一个对自己的主子尚且能不管不顾的人,他的话又能相信多少呢?”
这人不好对付啊!柳茵洛暗叹。
“阁下和刘县令之间有何恩怨我们并不关心,只是阁下既然诚心要做交易,至少要让我们相信阁下说的话是真的,阁下打算如何让我们相信?”玉子藤说完便静静看着刘忠,神色难辨。
刘忠也看着他,最终长叹一声,主动问:“玉司直想知道什么?”
“刘月兰的下落。”玉子藤不假思索道。
“在下不知。”刘忠摇了摇头,眉头微皱,“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对此案毫不知情,玉司直找她做甚?”
玉子藤原本不曾反应,听到刘忠后半句话不禁眼露异样,却问:“认罪书上面写的内容是真的吗?”
刘忠似是没想到他的话题如此跳跃,神色顿了顿,含糊不清道:“真真假假,无非那样。”
“好,我明白了。”玉子藤面有所思,吩咐来喜把人带下去。
刘忠这回倒是老老实实的,没再试图反抗。柳茵洛眼见人已经走远了,侧头看向玉子藤,沉声道:“他说谎了,他知道刘月兰的下落。”
玉子藤没问她是何以见得,只沉吟道:“他和刘县令恐怕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
柳茵洛赞同地点点头,恰巧此时一阵风吹来,调皮地拂开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的大袖衫。柳茵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拢紧衣裳,心里嘀咕道,这衣裳委实不够耐寒。
玉子藤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眼前不知怎得浮现起刘忠走进柜坊时,柳茵洛慵懒地倚在柜台上的模样,登时感觉耳尖一阵发烫,止不住地轻咳几声,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无事的模样,“计划已经成功,柳娘子不用再穿着这身衣裳了。”
“我帮了郎君这么大的忙,郎君可想好要如何答谢我了?”柳茵洛闻言突然不觉得冷了,笑嘻嘻道。
玉子藤扬眉,不经意般问:“你想要什么?”
柳茵洛本是随口一说,不想玉子藤的神色竟还有几分认真,当下心神微转,笑得狡黠,“我还未想好,待我想好了再告诉郎君吧。”
玉子藤没说话,柳茵洛却知他这是同意了,玩笑似的留下一句“郎君届时可莫要耍赖”便去了柜坊的二楼,杜三娘还在里边坐着。
“看来玉司直这是办完事了?”杜三娘斜斜地倚在桌边,正玩弄着涂满了鲜艳的寇丹的指甲。
柳茵洛小心地把腕上的玉镯褪下,搁在杜三娘面前的桌上,笑道:“多谢三娘,物归原主。”
杜三娘拾起玉镯随意地看了两眼,随后起身带着柳茵洛来到妆台前,慢慢卸下她发上的钗环,拿起玉梳梳理她的长发。
不多时,柳茵洛端详着铜镜中绾着交心髻的自己,转头对杜三娘笑道:“三娘的手真巧,多谢三娘。”
杜三娘笑笑,“你比那位玉司直讨人喜欢多了。”说完施施然退出房外,留给柳茵洛换衣裳的空间。
柳茵洛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迅速换回自己的襦裙便下了楼,正巧见到刚换完衣裳的玉子藤。
玉子藤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衣着,碧绿色交领右衽半臂,浅黄色高腰襦裙,臂弯上挂着条草色丝制披帛……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柳茵洛的衣裳好像越来越少见到宽袖的了。
记得城郊初见和慈恩寺再遇时,她的衣裳都是宽袖。
若是柳茵洛知道他的想法,一定哭笑不得,衣袖那么宽,她还要不要办案了?
不过眼下柳茵洛显然不知道他的想法,见他神思恍惚,不禁奇道:“玉郎君?”
少女疑惑的呼唤拉回了玉子藤的思绪,玉子藤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怎会突然想到柳茵洛的穿着?甚至还记得如此清楚。
怀着化不开的疑团,玉子藤若无其事道:“没事,走吧。”
柳茵洛也没太在意,应了一声,随他离开柜坊。
和玉子藤坐在马车上,柳茵洛开始忍不住想此刻阿姐他们如何了,表哥和林家二郎相处得如何,和林姐姐又是否成功偶遇了。
玉子藤看她一直十分安静,正想说话,马车却忽然停下了。车夫道:“郎君,车轮坏了,一时半会恐怕没法再上路。”
“你先坐着。”玉子藤对柳茵洛交代了一句,接着跳下马车,询问了车夫几句,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车轮,最后走到车窗旁边,面色无奈,“的确坏了,先下来吧。”
柳茵洛依言钻出马车,只是此处并无马凳,她平日上下车都是踩着马凳,已然习惯了,此刻不由得有些迟疑。
玉子藤看着马车下方空无一物,面露恍然,却也没说什么,只笑着伸出一只手,道:“跳下来吧,我扶着你。”
柳茵洛其实也打算跳下去,见此自是不会推辞,道过谢后便将手搭在他冷硬的护臂上,顺利落到地面。
玉子藤确认她站稳后才收回手,“马车坏了,一时半会修不好,剩下的路程我们得走回去了。”
“没事,走便走吧,就当散步了。”柳茵洛对玉子藤笑道。
“行。”
二人并肩而行,谁也没注意到楼上临窗的一桌人将他们下车后的一系列举动悉数看在眼里,且心思各异。
林承安瞅了瞅坐在一旁的柳茵曼,以手肘捅了捅身旁卢云景的胳膊,满脸八卦之色,声音却压得很低:“你表妹和玉司直关系这么好,你知道吗?”
卢云景青筋直跳,正想咬牙说没有的事,林文姝难得严肃道:“二弟,不得在背后乱嚼舌根。”
林承安耷拉了脸色,弱弱地辩解道:“阿姐,我就是有点好奇,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好奇也不行。”林文姝不为所动。
柳茵曼看着林文姝这副模样,心里暗想阿洛没看错人,面上笑着解释道:“前几日我家二娘的丫鬟失踪了,是玉司直帮忙找到的,玉司直怀疑和他正在查的一桩案子有点关联,这不,二娘今日就被叫去问话了。”说完看向林文姝,面露歉意,“抱歉,姝儿,先前玉司直叮嘱过不要对太多人透露这件事,因此我便没将实情告诉你。”
林文姝吃惊道:“竟还有这等事,柳妹妹如今可还好?”说着想到柳茵曼说玉子藤叮嘱她不要向太多人透露此事,不禁面露担忧,“姐姐如今就这么将此事告知于我们,玉司直可会生气?”
柳茵曼连忙安抚她说只要没人出去乱说,玉司直自然不会生气。
林文姝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半温和半严肃地叮嘱了林承安一番,林承安虽然还是对刚才看到的柳、玉二人的互动以及问话怎会问到街上感到奇怪,但也没多想,乖巧地应了。
唯有卢云景自打柳茵曼开口解释便默不作声,细看可以看出他的眼里隐约流露出一丝歉疚之色。
对这些毫不知情的柳茵洛此刻正站在柳府门前,她的旁边是玉子藤。
“郎君当真不进去坐坐?”柳茵洛玩笑道。
“柳娘子似乎很希望我进去?”玉子藤挑眉问。
柳茵洛噎了一噎,诚实地摇头,“倒也没有。”说罢一脸理直气壮地看向玉子藤,抢先发难道:“郎君不知留人做客是一种礼数吗?”
“今日有劳娘子,娘子回去好生歇着吧。”玉子藤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说完便转身离开,心里却感到几分好笑,分明是自己想要借此取笑他,被他反将一军后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长安城怎会有她这样的贵女?
柳茵洛不无遗憾地回府,得知阿姐和表哥尚未回来,一时百无聊赖,索性让白鱼取来画具准备作画,画着画着忽然发现不对劲,纸上赫然是玉子藤的面容!
恰好此时白鱼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娘子,大娘子和表郎君回来了。”
柳茵洛下意识便把画纸揉作一团扔到一边的角落,她的动作很快,白鱼没有察觉到异样,如往常般将柳茵曼和卢云景迎了进来。
“阿姐,表哥。”柳茵洛扬起笑容迎了上去,待看见柳茵曼和卢云景不太晴朗的神色,不禁心里一个咯噔,以为表哥追求林姐姐的事不顺利,试探道:“阿姐,表哥,你们……是不顺利吗?”
卢云景痛心疾首地把看到的玉子藤扶她下马车的画面以及林家二郎的疑问说了出来,完了幽幽道:“表妹,你下回和玉司直能不能稍微避着些人啊?”
柳茵洛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先注意到的竟然是卢云景说的避着些人,他们又不曾做什么,避什么人啊?
她深呼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正想开口解释,不防卢云景忽然看着某个角落,惊呼一声,“诶?这怎么有个纸团?”
柳茵洛立刻就想到方才无意识画下的玉子藤的面容,大脑深处仿佛有一根弦,“嘣”的一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