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不同于玉子藤这边的沉寂,湖畔依旧欢声笑语不断。温暖的日光注视着谈笑打闹的小娘子们,趁她们不注意逐渐西斜。
不知哪一刻,小娘子们惊觉天色已晚,纷纷收拾好携带的物品踏上回程。不料行到半途天色突变,滚滚黑云翻涌而来,竟是要下暴雨的模样。
柳茵曼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天色,面色担忧道:“方才还好好的,怎得忽然就这般暗了?”
“阿姐先坐着,我下车看看。”柳茵洛说罢弯腰钻出马车,柳茵曼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走近齐国公府的马车。
齐如心正站在车边和几位娘子说着话,远远地见柳茵洛走来当即扬起笑脸迎了上去,亲昵道:“柳二妹妹不在车上坐着,怎么下来了?”
柳茵洛笑了笑,“坐久了未免烦闷,便下来走走。”语罢看了眼齐如心后头的几位小娘子,面露歉意,“我是不是打扰几位姐姐了?”
“哪里的话。”齐如心摆了摆手,很是自然地挽上柳茵洛一条胳膊往马车边走,含笑解释道,“柳二妹妹来的正好,我们是在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呢。”
“因为天色?”柳茵洛问。
“可不是嘛!”齐如心抱怨道,“你看这天色,说变就变。”
“我阿兄觉得一会要下暴雨,这才刚到宣阳坊,离各家府邸还有些距离,正考虑要不要先在附近找个避雨的地方呢。”
柳茵洛面露无奈,刚想开口一粒水珠滴落到手背上,浸染着一股子凉意。她低头去看,忍不住用指腹擦去了那点水痕。
紧接着天空飘起阵阵雨点,雨点越来越密集竟是愈演愈烈的趋势。齐如心无奈地笑了,“嘚!这下不用考虑了。”
柳茵洛也笑了,正好这时两人的丫鬟分别打着伞来到自家娘子身旁,齐鸣也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道:“没几步路便是万年县县衙,先去那避一避雨吧,已经和县令打好招呼了。”
“好,我立刻派人通知各位娘子。”齐如心迅速道,说罢看向柳茵洛,“柳二妹妹,柳府那边还劳烦你去通知一下你阿姐。”
“姐姐放心。”柳茵洛自然应允。
不一会,一行人便到了县衙,万年县令刘沛早已等候在门口,见陆续驶来数辆马车后立刻疾走几步下了台阶,令丫鬟小厮上前给各位郎君娘子打伞。
齐鸣下马后几步走到刘沛面前,抱拳施了一礼,客气道:“这位想来就是刘县令了?在下齐国公府齐鸣。”
刘沛连忙避开这礼,语气恭敬:“正是鄙人,衙门简陋,已将花厅收拾好供各位休憩,也备好了驱寒茶,诸位随我来。”
齐鸣点头,“有劳刘县令。”说罢当先迈入县衙大门。
柳茵洛等人也走了进去,甫一入目便是正前方的公堂,公堂内刻着“明镜高悬”四个字的匾额高高悬挂于公案上方,许是今日休沐,又许是刘县令提前安排过,自入内到现在均不见衙役经过。
没过多久,柳茵洛等人跟着刘沛绕过公堂来到他所说的花厅,花厅分为东西两侧,东侧为郎君所在,西侧为娘子所在,均不大,一行人各自坐下后便显得略微逼仄。
刘沛面露窘迫,见柳茵洛等人皆已坐好便借口说要处理公务离开了,他走后不久,数位丫鬟鱼贯而入,依次给柳茵洛等人奉上冒着热气的茶汤。
柳茵洛坐在花厅的角落,眼看众人陆续端起茶杯,她不动声色地展开握在手心的字条,迅速阅览完毕,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方才来的路上一位丫鬟偷偷塞给她的,那丫鬟的动作又快又急,压根没给她时间反应便走远了。
她当时下意识把字条藏了起来,打算坐下之后再仔细看看,却也没想到上面的内容会是这样。
纸上字迹娟秀工整,显然出自女子之手,而这女子口称困于县衙后院的柴房,希望自己能助她脱困,却只字不提她自己的身份,也不提是因何被困。
“阿洛,你怎么还不喝啊?都要凉了。”柳茵曼责怪的话语拉回了她的心神,柳茵洛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急忙把茶汤喝了,却因喝的太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柳茵曼见状无奈地笑了笑,以为她是不喜欢茶汤的味道,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看到驱寒茶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柳茵洛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她不动声色把字条揉成一团塞到袖子里,嘴上补充道:“每当这时阿姐就会拿蜜饯哄我喝。”
“难为你还记得这些。”柳茵曼感慨道。
柳茵洛看着阿姐温柔的眉眼,心下百转千回,最终决定当做没看见那张字条,原因无他,这毕竟是别人府上,她没有权力,也没有那个资格随意行事。
更何况,她运道本就不好,若是玉佩没碎便也罢了,可偏偏……而且,这字条本身也来的古怪……
虽然她和阿姐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也不代表她要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
喝完驱寒茶,众人又坐了一会,雨却是越下越大,混合着电闪雷鸣,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明明才申时三刻,外头却和天黑了一般。
而这还不是最差的情况,听闻县衙外头的那条路因暴雨骤降而积水严重,短时间内无法通行。虽然官府已经派人去疏通了,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
因此,众人面上均是难掩忧色,柳茵洛也不意外,却不是因为难以回去,而是那张字条。
她自认已经说服自己不要再管那张字条,可脑海里却总浮现出字条上的文字,想象着下笔者现在的面貌,又许是内心残存的一丝愧疚感作祟,旁人只听到外面电闪雷鸣,她却总觉得风声中含着几道微弱的呼救声。
不知过了多久,柳茵洛咬咬牙站了起来,她假意坐久了起来走走,走到白鱼身旁时趁人不注意低头吩咐了对方几句,最后交代道:“只要在窗外看上一眼确认里面情况就行,别的什么都不要做。”
白鱼见柳茵洛面容严肃,也严肃道:“是,娘子。”
“好,你去吧。”柳茵洛面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白鱼会些拳脚功夫,所以阿娘才把她派到自己身边做贴身丫鬟,对于白鱼,她很放心。
目送白鱼离开花厅后,她重新坐回位子上,柳茵曼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和旁边的林文姝交谈。
一刻钟后,白鱼回来了。
她弯腰凑近柳茵洛耳边,低声描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柳茵洛听完面露疑惑,问:“你确定没找错地方?”
白鱼摇头。
柳茵洛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最终道:“带我过去。”说罢往外走,白鱼连忙跟上。
穿过两条长廊,便到了字条上所写之处。柳茵洛看向门上的铁锁,问:“就是这儿?”
白鱼重重点头,随后小心察看四周,确认周围没人后搀着柳茵洛来到柴房一侧的窗檐下,窗纸上破了个小洞,是方才白鱼留下的。
柳茵洛探头往洞里张望,果然如白鱼所言,一位妙龄小娘子穿着一身雪白里衣坐在床前,小娘子面色苍白、眼神涣散,长发没有经过打理,松松散散地搭在腰间,脸上依稀可见泪痕,脖子上还有一圈淤青。
再看这屋内,明明是柴房的格局,却铺设着锦绣罗帐、甜腻熏香,乍一看还以为是间女儿家的闺房,要说如此便也罢了,可那妆台上却又只余零星几个脂粉盒子,连个首饰盒都不曾见到,一旁绣花的地方更是只余绣棚而不见剪子,处处透着一股怪异。
这小娘子究竟是何身份呢?
柳茵洛正思索着,屋里的小娘子忽然喃喃自语道:“裴郎,是你吗?你来见我了吗?”说着忽然起身,方才还空洞的眼神立刻炙热不已,正痴痴望着镜台的方向。
可柳茵洛看得分明,镜台那边根本没有人!她和白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白鱼小声劝道:“娘子,这里太诡异了,咱们回去吧。”
柳茵洛却是摇头,“来都来了哪有半途回去的道理,再看看吧。”
白鱼噤声,只好继续看向屋内。
就在这时,那原本痴痴望着镜台方向的小娘子骤然色变,指着镜台的方向声泪俱下道:“裴郎,我待你一片真心,你为何要负我?就因为阿耶不许我和你来往吗?”说着说着竟蹲在地上掩面流泪。
柳茵洛忍不住皱了眉头,敏感地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心里疑惑道,这是遭心上人抛弃的小娘子?而且小娘子的父亲还不同意二人的来往。
可她为何会被关在县衙呢?
屋里的小娘子还在不断重复:“没关系,我会说服阿耶的……我会说服阿耶的……”看着仿佛魔怔了一般。
柳茵洛看着这一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倒是想趁机问一问那张字条,可看这小娘子神志恍惚的模样又只得作罢。
正犹豫着是否就此回去,那小娘子忽喊了一声:“谁在外面?”
柳茵洛下意识直起身子,把视线从小洞上移开,耳边听着屋内愈来愈近、愈来愈急促的脚步声,心跳如擂鼓。
她当机立断拉住白鱼的手腕转身就走,谁知雨天路面湿滑,柳茵洛走的急了些,脚上一个不稳便往前倒,白鱼搀扶不及,眼看就要倒在地上,好在下一瞬有人扯了她一把,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抵在一面墙上,自上方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柳娘子运气不好我已经说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