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几乎同时，小娘子贴在窗户上竭力透过薄薄的窗纸往外张望，自言自语道：“没人啊。”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柳茵洛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出声之人，玉子藤的面容近在眼前。
柳茵洛愣了愣，反应过来一把将其推开，无视对方眼底的惊愕，故作镇定问：“你怎么会在这？”
“就许你来避雨，不许我来啊？”玉子藤下意识反驳了一句，说完才发现方才二人的距离如此之近，面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尴尬，没话找话道，“话说你没事来人家柴房做甚？刚才还鬼鬼祟祟的，莫不是……”说到最后刻意拉长了尾音。
柳茵洛眉心一跳，打定主意不去接这个话茬，转而看了看四周，拧了眉头问：“我丫鬟呢？”
“许是让我的随从送回花厅了吧。”玉子藤不甚在意道。
“当真？”柳茵洛仍不放心。
玉子藤看她脸上担忧不似作假便也收了几分漫不经心，点头道：“千真万确。”
柳茵洛上下看了他几眼，又仔细想了想近日和这人的相处，自觉信得过这人，放下一颗心认真道了声谢。
玉子藤玩味笑道：“难得见你这么客气，还有点不适应。”
竟是把她曾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柳茵洛抿了抿唇，忽然往离柴房不远的长廊走去，同时示意玉子藤跟过来。
两人站定后，柳茵洛看了一眼柴房，迟疑地问：“方才那里头的事，你……知道吗？”
玉子藤坦然道：“知道啊。”说罢笑得不怀好意，“我方才一直在这边，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了。”
柳茵洛听着这话，只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深呼吸一口气强忍心里的恼意，面色极其平淡，“那里头关了一位小娘子，看着也不像是囚犯。”
玉子藤点点头，双手抱胸示意她继续说。
柳茵洛看着他这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忍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怀疑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罢又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你不是大理寺的吗？这……应该归你们管吧。”
玉子藤低头思索了会，深以为然，“柳二娘子所言在理，我也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说完无意般看了一眼柳茵洛，见对方骤然松了口气，眼底不禁漾出几分笑意，话锋一转道：“不过这毕竟是县衙内务，我们大理寺也不好插手啊。”
柳茵洛没想到这茬，可仔细想想也能理解，玉子藤见她渐渐噤声，笑了笑便要转身离开，不防柳茵洛忽然开口：“那如果它不只是县衙内务呢？”
“何意？”玉子藤来了兴趣，问。
柳茵洛走近几步，目光若有所思，“我刚才想了想，这儿也不算偏僻，若是屋里头关着一个大活人，刘县令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你认为？”
柳茵洛抬眼，神色笃定，“这事，刘县令一定是知情的，甚至可能就是他安排的。”说着又分析起来，“如果是县令所为，那意义就不同了；如果不是县令所为，相反县令还在包庇幕后之人，岂不更令人可疑？”
玉子藤一直认真听她分析，待话音落下不由得拊掌而笑，“柳二娘子分析的很精彩。”说罢神色不明道：“胆子也很大。”
柳茵洛面色一噎，耐心解释：“我只是帮你分析一下，如果你执意要一查究竟可以用到的理由。”
玉子藤气笑了，“我执意要一查究竟？柳娘子怕不是说错了人吧？”
柳茵洛在内心叹气，没料到玉子藤竟然没入自己下的套，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左右我该说的都说了，郎君敢不敢查下去便是你自己的事了。”
玉子藤可谓叹为观止，他原先怎么没发现这柳家小娘子心机如此深沉，都这样了还在用激将法，他若是不查下去，岂不就是懦夫了？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一随从模样的人出现在长廊尽头，玉子藤对那人点了个头，交代了柳茵洛一句“你先留在这”便向那人走去。
柳茵洛没太在意，只一心思索着还可以用何等理由让玉子藤继续查下去。
长廊尽头，玉子藤问随从来喜：“可发现什么？”
来喜摇头，“回主子，县衙一切正常。”
玉子藤早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闻言也不恼，笑道：“行，你先回府吧。”说罢往回走。
玉子藤回来后，柳茵洛才似如梦初醒，她看了眼长廊尽头，又把视线落在玉子藤面上，抿了抿唇却不说话。
玉子藤轻声笑了，他只字不提方才之事，只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是真的想查下去，对吗？”
柳茵洛愣了一下，点头道：“对。”
“那好，我这有一个主意，可以解决我们刚才的困扰。”玉子藤自信一笑，语罢看了看四周，附到柳茵洛耳边低声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柳茵洛听完瞪大了眼睛，“你是想……”
“没错。”玉子藤眼眸深深，“看到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旁人才不能轻易将这件事情掩盖下去，等时机一到我就以大理寺中人的身份出面，便是顺理成章。”
柳茵洛略微想了会，道：“好，我答应你。”
——
回到花厅柳茵洛才后知后觉发现，玉子藤那计划如此周全，完全不像临时想出来的，所以他是一早便存了往下查的心思，这计划也是早就想好的。
可他却还故意看着自己为让他继续往下查而绞尽脑汁，柳茵洛深深觉得自己被人当猴耍了。
柳茵曼见柳茵洛回来后脸色便不太好，想了想倾身握住了她搭在膝上的手，神色关切道：“阿洛，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柳茵洛压下心底的情绪，面上露出一抹笑，“阿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柳茵曼定定看着柳茵洛故作轻松的面容，语气不明道：“你没事就好，有事也记得还有阿姐在，无论如何，阿姐总会帮你的。”
“我知道的，阿姐。”柳茵洛粲然一笑，说着眼风扫向门外，岔开话题道，“这雨好像小了一些呢。”
“是啊。”柳茵曼看她一眼，应道。
话音刚落，林文姝缓步走了过来，她许是刚从外面回来，裙摆上还沾着些水渍。柳茵洛见此笑问：“外面还下着雨呢，林姐姐怎么出去了？”
林文姝面色微红，没有立刻回答，正逢柳茵曼递上一杯热茶，不禁抿嘴笑了笑，道了声谢后坐在她旁边。
柳茵曼瞥了柳茵洛一眼，没好气道：“坐得好好的忽然要出去无非就是那点事，你就别问了。”
柳茵洛似有所悟，须臾反应过来这是阿姐说的话，再一看阿姐和林文姝之间的氛围，不禁目瞪口呆，“阿姐、林姐姐，你们何时这般熟稔了？”
柳茵曼和林文姝互相对视了一眼，均是笑而不答。
柳茵洛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容缓慢扩大，她垂眸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杯浅啜了一口，神色明快道：“那敢情好！你们俩性情相投，一定会相处愉快的！”说罢抱住柳茵曼的胳膊晃了晃，眨了眨眼道：“不过阿姐，你可别有了好友就忘了我这个妹妹啊。”
柳茵曼戳了戳她的额头，忍俊不禁道：“说什么呢！”
柳茵洛弯了弯眉眼，直起身子继续听柳茵曼和林文姝的闲聊，偶尔插上几句嘴，看似无所事事实则心底一直计算着时间。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柳茵洛望向门外，果然见方才出现在长廊尽头的那人走进对面花厅。
这是她和玉子藤约好的，他们分开两柱香后会有人以玉子藤的名义给齐鸣传话，说回去的路上已经疏通完毕，可以通行。
当时她还问：“齐大郎君又不是傻子？如果你不出面，他又怎会信区区一名随从的话？”
玉子藤只说：“来喜可不是普通的随从，更何况他身上有我的信物，官家子弟一看便知。”
没过多久，一小厮打扮的人悄然立于门边，继而齐如心在丫鬟的陪同下离开花厅。约莫几个眨眼的功夫，齐如心疾步回来了，她一脸喜色，开口便是：“诸位，我们可以回去了。”语气里是压抑的激动。
小娘子们听闻均面露惊喜，纷纷起身欲问明具体缘由，得知情况后一行数人离开花厅，正和对面刚走出花厅的郎君们打了个照面。
令小厮向刘沛说明情况后，一行数人循着来时的路欲离开县衙。柳茵洛跟在人群中，不动声色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到离柴房只剩一堵墙的距离时，她忽然扶了扶额头，做头晕状。
柳茵曼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见此立刻扶住她的胳膊，眼里都是担忧，“阿洛，你怎么了？”
林文姝闻声看来，也是面露关切，“柳妹妹，你可是身体不适？”
两人的动静很快引起旁人的注意。
相隔不远的卢云景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越过人群来到柳茵洛身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其他人得知情况后商议来商议去还是拿不定主意，见柳茵洛还算清醒便来询问她的意见，看是否要回花厅歇一会。
柳茵洛勉力笑了笑，“没事，我就是忽然有点头晕，停一会就好。”说着看了眼四周，自我调侃道:“正好这景致还不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众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心底几丝紧张的情绪也烟消云散，各自抬头张望打量四周景致。
柳茵洛弯了弯唇，抬头看向天空，不经意间看到一抹蓝色的袍角从枝叶掩映的墙上一跃而过，眼底笑意更深。
没隔多久，墙后传来沉重的闷哼声，像是有人受伤了。众人闻声望去，面色惊疑不定，柳茵洛也故意露出一副受惊的神色。
小娘子们已经退后几步，离通往墙后的月洞门远远的，各自低声交谈起来，柳茵洛转移视线，看向不远处人群中央的齐鸣，见他三言两语安抚住众人，又亲自步入月洞门一探究竟。
众人皆凝神屏息，等着他的动静，柳茵洛却是松了口气，她原本还想着，要是大家都因为不愿招惹麻烦而对这一切置之不理，那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这齐家郎君如此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