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沈蝉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前面已经有几个同学被叫去过了,她心知肚明许金芳的目的,这次期中考试,她考的不是很好。
“沈蝉你看看,这次是怎么回事?”她指着手下的成绩单皱着眉头问她,“班级名次掉出了前十,年级掉出了前八十,你上个学期可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一下子退步这么多?是刚分科不适应?”
分科前就是她带的沈蝉班主任,沈蝉平时不爱说话成绩好,尤其是语文这一门比较突出,许金芳一直很关注她。
文理分科沈蝉选了理,分科前她的各个学科水平都挺平衡的,没有哪一门特别差,索性就选了理,但是没想到分科之后数学物理什么的越学越难,她到底不是很擅长理科,有些招架不住。
沈蝉咬了咬下唇,嘴巴里一处软肉有些微微的痒痛,她想了想,回道:“是有些不适应,理科对于我来说有点难……”
“要尽快调整,头开不好想走好后面会很困难,不会的要及时问老师同学,我特意把陆清许和你们这些成绩波动大的同学调到一起,他成绩这么好不会就尽快问啊是不是?怎么下课我都没见过你去问?不要不好意思,我看陆清许同学也挺平易近人的……”许金芳目光殷切地盯着她看。
沈蝉不敢和她对视,一直低头盯着桌上的成绩单和她无名指上一枚戴的有些发旧的金戒指。
“知道了老师。”
沈蝉听着,不是这么回答就是点头。
又听她絮絮叨叨教诲了半天,终于被放回教室。
教室里很安静地在上自习,沈蝉的脚步很轻,路过陆清许身边时,不经意间朝他的桌面瞥了一眼。
他在做数学题,习题册空白的地方用黑笔写写画画,字儿和图形占的满满当当又整洁。
从进教室那一刻起,盛春雨的视线就牢牢锁在沈蝉身上,待沈蝉走到座位坐下,更是凑过来迫不及待的小声问她:“许师太喊你干啥了?吵你了?”
沈蝉回:“除了考试成绩那点事还能是什么,这次我退步有点大。”
“我就知道,估计下一个就是我了。”盛春雨愁的直叹了口气。
每次考试结束后,许金芳都要叫走一些同学去谈话。
沈蝉掏出数学卷子,把错题又看了一遍,试卷上空白处红色笔写的解题过程一堆一堆。这次考试物理和数学两门差的突出,拖了很大的后腿。沈蝉想着,要不要请个家教补一补。
抬头看见陆清许伏案的后背,她留意过陆清许的成绩,他的数学和物理这两门差不多接近满分,他没有特别偏科的,每一门分数都很高很高。
陆清许的成绩,和他这个人,都是让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她总在心里莫名不自量力地把自己和他比。
沈蝉捋了捋额边的碎发,心里暗自想,自己也不算太差吧,她也有自己的闪光点的。就比如,她的作文写得好,虽然这次成绩退步了,但她的语文分还是很高,甚至比陆清许的还要高。光荣榜上的各科第一其他的都是陆清许,但语文第一是她,自己的照片稳稳贴在陆清许一堆照片的前面,光荣榜的照片贴出来时好多人注意到她,都在议论她,好神气!她的作文也被各个班当做优秀范文,有文科班的老师说她的作文比文科班的学生写得还好。
沈蝉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不知哪来的决心,下次考试一定要进很大的步。
春天一到,昼就开始变长了,晚自习第一节下课的时候天才慢慢黑下来。
盛春雨果然也被班主任叫走了。
盛春雨还没回来,沈蝉往窗外看了一眼,又看到走廊上陆清许几个人的身影。
陈思语也站在旁边,笑的开心,和他们聊着天。
但多半是谢林鹤在和她聊,陆清许很少说话,一只胳膊搭在护栏上处,斜着身子往外面看,半边脸隐匿在黑暗里。
周围很嘈杂,沈蝉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
几人正聊着,碰巧盛春雨回来,看到他们站在原地说了会话。
有人来,陆清许正过头看,沈蝉立马低下头,这个角度两人隔着窗户正对着,陆清许稍微斜一斜视线就能看到明亮的教室里坐着的沈蝉。
没一会儿盛春雨就回来了,满身怨气的和沈蝉抱怨许金芳,沈蝉应付着她的话,心早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虽然好奇,但始终没敢问她们刚才聊的什么。
去厕所的路上,盛春雨倒先说了。
“陈思语下周六过生日,把陆清许也邀请了,你说他会不会去?”
听见这个消息,沈蝉心一震,面上还很平静,她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陈思语也真够厉害的,陆清许看着那么不好接近的一个人,她都敢追那么久。你说他们最后会不会真的在一起啊?”
盛春雨漫不经心的一问,让沈蝉的心又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她也装作毫不在意,回道:“可能吧,陈思语长得也挺漂亮的,成绩也不赖啊。”
陈思语在高一几个班里也是挺有名的,长得漂亮,去年元旦晚会上台跳了只芭蕾,好多人认识了她,也有好多人追。
沈蝉胳膊被盛春雨挽着,两人往卫生间走,她扭了扭头,往三楼教室的窗口看。
有几个人在那里打闹,但没有陆清许。
虽然是同班同学,虽然座位离的那么近,但两人只偶尔说上两句话,大多数时间形同陌路,没有太大交集。
上完厕所洗手时,沈蝉又想起那天下午流鼻血。
那样用凉水拍一拍额头,鼻血就不流了,很神奇。沈蝉后来上网搜了,说是凉水促进了鼻部毛细血管的收缩,就止住了血。沈蝉又想,他是不是也经常流鼻血,才懂这么多。
心就这么乱成一团,胡思乱想。
沈蝉上下学常常遇见那只黑猫,也常常喂吃的给它,她和猫已经熟络,猫也不一见她就跑了,但是没再在那里遇见过陆清许。
再次同时遇见陆清许和那只猫,是在上学路上。
清晨的风凉凉的吹在脸上很舒服,沈蝉正往学校走,远远望见陆清许的身影。
陆清许走的很急,只穿着校服短袖,走近才看见他怀里的校服外套,圆滚滚的,包裹着那只黑猫。
去学校要往前走,陆清许却往反方向,才迎面撞见沈蝉。
两人同时站住了,沈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怀里虚弱的猫,先和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陆清许很急的样子,朝她点了点头,抬起脚又要走。
沈蝉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喊住他:“马上要上课了,你干什么去?”
不知道这样问会不会有些冒昧了,她声音很小,又有些底气不足。
陆清许却没急着回话,也不急着走了,盯着她思考了一瞬。
“你最近有给它喂过葡萄牛奶之类的东西吗?”
这个“它”,指的是陆清许怀里的猫。
沈蝉想起来昨天下午放学之后喂小猫喝了牛奶,她看了看他怀里的猫,心底升腾起不安。
“我喂它喝过牛奶……它不能喝吗?”
“它乳糖不耐受,喝了牛奶会呕吐腹泻。”
陆清许经常喂的小猫是因为她才生病的。沈蝉的脑子轰隆一声炸开。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她连忙道歉,声音越来越小。
陆清许眼底寒意凛冽,盯得沈蝉后背发麻,这是她第一次在陆清许脸上看到如此不加任何掩饰的冷意。
“你要是真觉得抱歉,就不要在这里挡路耽误送它去医院的时间。”
语气很平静,却听的沈蝉脑袋轰隆隆的,她木然的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陆清许抱着猫,越过她往前走。
看着少年抱着猫越走越远的背影,她也抬起脚,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陆清许察觉到她跟着,没说什么,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他走的有些急,沈蝉时不时要小跑两步才跟得上。
宠物医院离得不远,医生给猫打了针,和陆清许说了会儿话后去拿药。等待的间隙,陆清许扭头,看了眼沈蝉。
小猫一直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女生背着个书包在一旁站的端端正正,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满眼歉意的看着卧在软垫上的猫。
陆清许朝着女生,“喂”了一声,沈蝉闻声抬头看他。
“你,请假了吗?”陆清许问他。
沈蝉点了点头,说:“刚请完。”
医生放了几盒药在柜台上,陆清许转回头,听医生跟他讲注意事项。
等医生说完,身后女生又问起他来:“你呢?你请假了吗?”
陆清许拿起一盒药看药盒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儿,头也不回:“早请了。”
付账的时候,沈蝉要付,被陆清许拦下。
“一只流浪猫而已,你喂死了都不会有人找你索赔,是我要给它治,你不必出钱。”
他说这话时,又恢复了以往风轻云淡的样子,几句话,冷漠的让沈蝉觉得两人愈来愈远。
压下心底散发的失落,她固执的开口:“它是因为我才生病的,我也愿意给它治病。”
陆清许不理会她,已经付完了钱。拎起药袋子转身去抱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愣在原地的沈蝉说:“真想弥补它,就多给它买点好吃的。”
说完刚准备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退回来,一双促狭的眼睛看着她:“就是喂之前上网查一查猫不能吃什么,别真给喂死了。”
语气里带了些诡异的戏谑。
沈蝉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陆清许抱着猫都走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抬起脚跟上。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地走,沈蝉抬起头,看着少年后背的衣服布料被风吹的起着褶子,她心里莫名轻快起来。
从刚才陆清许的反应来看,他应该已经不生气了。
初春的清晨,微风习习,世界是清清爽爽的,天蓝,云白,蓝的纯净,白的清透,像小孩子画的简笔画,纯粹,干净。空气也好闻,没有杂味,就是氧气最本身的味道。
在这样的一个清晨,沈蝉跟在少年身后,看他头顶被风吹乱的发丝,看他迈出的每一步,不自觉学起他走路来,和他迈同一只脚。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期待有哪一步,自己的心跳与他的同频共振。
前两天嘴巴里痛痒的地方长出了一个小小的溃疡,用舌头一舔就痛。
沈蝉心里还在为自己的过失感到沮丧,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这条路上。
但越是让人想留住的时光就越是不长久的。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少年停下,回过头看她。过了这个路口,就是那条开有红山茶的路。
“你先去学校,我要先给它喂药。”
不经思考,沈蝉胡乱的点了点头。
陆清许见她点了头,不再停留,抱着猫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