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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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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蝉到学校时,已经是早自习下课。

    盛春雨问她请假原因,她撒了谎,说是睡过头起晚了。

    抬眼扫了一圈,周围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她进来时步子很轻,除了醒着的几个几乎没人注意到她。

    景红豆的位子也空着,盛春雨趴在桌上和沈蝉说话:“今天怎么回事,请假的好多,陆清许和景红豆也请假了,对了,你知不知道景红豆为什么请假啊?”

    “景红豆是请假了?”沈蝉反问。她进来时看到景红豆座位空着以为她去吃饭了。

    “对啊,一整个早自习都没来,你也不知道啊……”盛春雨回。

    沈蝉摇摇头,掏出手机藏在桌子下给景红豆发消息。

    ——在吗?

    ——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临上课前,沈蝉看了眼手机,没收到回复。

    陆清许是在第一节英语课上到一半时来的,他站在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一个班的人齐刷刷看向他。他还穿着单薄的短袖,校服外套拿在手上,似乎是因为刚才包裹了猫弄脏了。

    英语老师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进来。

    下了课,沈蝉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界面的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刚刚自己发过去的。

    清晨的时候天气会有些凉,这会儿已经热起来了,沈蝉也脱了外套,拽着领子抻了抻,搭在自己的腿上。

    谢林鹤来到陆清许座位边,挡了一整个过道,没骨头似的倚着陆清许的桌子,问了句:“怎么回事儿啊大学霸?”

    陆清许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扯了个竟和沈蝉相同的谎:“起晚了。”

    谢林鹤“呦”了一声:“罕见罕见。”接着将视线移到沈蝉身上:“你呢沈蝉?也起晚了?”

    沈蝉点头,“嗯”了一声。

    谢林鹤又“嚯”了一声:“怎么着?昨晚都熬夜偷偷学习了?”

    盛春雨呛了他一嘴:“不学也比你考的好。哎,你挡着人家道了!”

    谢林鹤灵活的扭了扭身子,给要过去的人让了点空。

    “那谁呢?”他往景红豆座位的方向努了努嘴,“景红豆呢?也熬夜学习起晚了?”

    盛春雨摆摆手:“不知道,沈蝉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

    谢林鹤的视线又落到沈蝉身上。

    沈蝉说:“给她发消息了她没回,等放学了我去她家看看。”

    谢林鹤闻言点了点头:“行,她不来我作业都没得抄了,盛春雨给我抄抄你的数学卷子……”

    “滚。”

    盛春雨不借给他,他又去借陆清许的。拿着卷子临走前,还朝盛春雨犯贱:“暴躁姐,你看看人家沈蝉景红豆……”

    盛春雨气的抄起书打他,他一溜烟儿跑没影了,盛春雨咬着牙骂了句“真贱呐”,然后啪的一声把书砸在课桌上。

    沈蝉她们三个常常去吃食堂二楼的那家清真牛肉拉面,这家拉面特别好吃,平时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就会来吃拉面。

    盛春雨往自己碗里蒯了满满一大勺辣椒酱,又舀了一点往沈蝉碗里放时,被沈蝉急忙拦住。

    “怎么回事啊口味突然变这么清淡?”盛春雨把辣椒勺子放回去,端着碗和沈蝉一起找座位坐下。

    沈蝉轻轻掰起下唇,把嘴里长出来的溃疡展示给她看。

    “上火了,一碰到东西就疼,更别说吃辣了。”

    盛春雨使劲皱了皱眉头,仿佛她也在疼。

    “我倒是不怎么长口腔溃疡,我一上火就冒痘,你看,前两天才长出来的新痘痘,好丑啊,还不如在嘴巴里长个溃疡呢。”盛春雨也掀起刘海给她看那颗泛红的痘痘。

    进入青春期,大家都开始格外在意自己的外貌,可偏偏这个时期是大多数人颜值很尴尬的一个阶段,有人会疯狂地长青春痘,有人学习压力太大,眼下会有很重的黑眼圈泪沟,皮肤也总是出油蜡黄,男生们还会长出小胡子来,显得有些邋里邋遢的。

    学校强制让穿的校服只能说合身,那个配色版型简直一言难尽,班上有很多女生会在校服外套里穿自己的衣服,或者把那条肥大皱巴的校服裤子换成自己有型修身的牛仔裤,然后到处跑着躲检查。

    盛春雨放下手里的筷子摸了摸沈蝉光滑的脸:“我怎么一次也没见你长痘啊?”

    沈蝉解释:“我也长过的,有时候哪几天饮食不规律或者熬了夜也会长出来个痘痘……”

    说着说着声音就逐渐小了下去,直到噤声,因为她看见陆清许迎面走过来,她们坐在正对着楼梯口的一列,下楼梯到一楼的同学都会经过这。

    陆清许专心走路,没看到她,沈蝉也装没看到低下头挑面条。

    盛春雨坐在沈蝉对面,直到陆清许走到她们旁边了才看到,她“哎”了一声,和陆清许打招呼:“哈喽!”

    陆清许笑笑,点了点头算是回复。

    沈蝉也不得不抬头了,陆清许没在她们这儿停留,他还笑着,扭回头的时候眼睛扫过她,接着继续往楼梯口走。

    他只跟盛春雨打了招呼,沈蝉低下头,有些失落,但明明是她先装没看到他的。她总是这么拧巴。

    一整天,景红豆都没有回消息。

    林宇杰学长每天放学后都会在教学楼前的那棵悬铃木下等盛春雨。

    刚走出教学楼,盛春雨看到树下的人,先是抿唇一笑,接着松开挽着沈蝉胳膊的手,对她说句:“走啦!”

    跟盛春雨分开后,沈蝉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谢林鹤在身后喊了声她的名字:

    “沈蝉!”

    听到叫声,沈蝉停住脚步往后看,喧闹的人群中第一眼对上的是谢林鹤身旁的陆清许的目光。两人正并肩下着楼梯往她这边走,沈蝉扫了两人一眼,之后一直竭力将视线放到谢林鹤身上,不去看旁边的人。

    “怎么了?”沈蝉表面故作轻松。

    两人走到沈蝉面前,谢林鹤说:“你不是要去景红豆家吗?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陆清许站在谢林鹤身边在看她,沈蝉竭力平静,点了点头:“行。”

    三人并肩走出学校,有陆清许在,沈蝉怎么都觉得不自在些。

    路上谢林鹤问沈蝉:“景红豆回你消息了没?”

    沈蝉摇摇头:“没有。”

    陆清许只同走了一小段路,在一个交叉路口和两人道了别。

    沈蝉这时候才敢正视他,跟他说了句再见。

    尽管只是出于礼貌,但她很期待和他说话。

    谢林鹤性格大大咧咧的,一路上和沈蝉讲话讲个不停,沈蝉的回答都很简短,她不是个会聊天的,谢林鹤不说话,她也不会主动说。

    “你说话声音好小哦,为啥不敢大声点?”谢林鹤是个直性子,有话向来直说,“特别是陆清许在的时候。”

    少女心事被戳破,沈蝉一下子不自然起来。

    “哈哈,理解理解,陆清许那样的小女生都喜欢吧,腼腆一点正常。”

    他的话太过直白,说的沈蝉更慌乱,急忙结结巴巴解释:“不……没有,我不喜欢他。”

    这话不违心是假的,说出来沈蝉心里也别扭着。

    “是吗?”谢林鹤倒没有太在意,“景红豆更腼腆,比你还害羞,不过你们性格挺好,不像盛春雨,要是她的外向能分你们一半就好了!”

    这话是真的,景红豆和盛春雨简直是性格的两个极端。沈蝉想起景红豆,没有把话题过多停留在她身上:

    “盛春雨性格也很好啊。”

    老城区离学校挺远的,两人下了公交车时,晚霞已经铺满了整个街道,要不了多久天就会黑下来。

    谢林鹤跺了跺发麻的脚:“景红豆家离学校这么远啊。”

    沈蝉领着谢林鹤进了曾经熟悉的居民楼,来到了景红豆家门口。

    防盗门上贴着的红色春联和这栋楼一样破旧。沈蝉压下内心的忐忑,抬起手敲了敲门。

    等了半天没有人应,沈蝉又敲了一遍。

    又等了半天,门内还是一点动静没有,谢林鹤挑眉问:“没有人?”

    沈蝉不甘心,抬手敲第三遍,终于,短暂的安静过后,门内传来脚步声,一个男声由远及近:“谁啊?”

    沈蝉听出来这是景红豆爸爸的声音。

    “叔叔是我,沈蝉,红豆今天没来上课我来看看她。”

    厚重的防盗门被拉开一点小缝,一股呛鼻的烟味酒味混杂着扑出来,沈蝉屏着呼吸,才勉强没咳出来。

    门后出现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看到沈蝉,眼神里透露着不耐烦。

    “她不在家。”简短的话里带着送客意味,眼看门要被关上,谢林鹤伸出手一把按在门上,开口问:“叔叔那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虽然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但和长辈说话语气还是恭恭敬敬的。男人闻言,只不善地瞟了他一眼,甩出一句“不知道”后,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两人悻悻地走出居民楼。

    “那个是他爸?”谢林鹤问沈蝉。

    沈蝉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打算给景红豆打个电话。

    “恕我直言,这爸也太不靠谱了吧……”

    “……”

    “这不是小蝉吗?”

    听到声音,沈蝉看过去,是楼里的张大爷,应该是刚下完棋回来,手里拎着小马扎,身边跟着拎着菜的老伴。沈蝉住在这的时候,老两口住在沈蝉家楼下,看着沈蝉长大的。

    沈蝉笑着和他们问好。

    “小蝉怎么回来啦?上楼吃个饭再走?”

    “不了,”沈蝉连忙拒绝,“我是来找红豆的,马上就要走了。”

    “哎呦,来找红豆啊,昨天……还是前天来着,那两口子又吵起来了,摔碗砸盆的,轰隆隆动静大的哟……吵了多少年了都,当爹的真不是人!把孩子老婆逼成什么样了,这男的就该报警抓起来……”

    景红豆爸爸的品性一个楼里的人都知道,一提起他,张老太就要骂一次。

    “又不是没报过警,打老婆打成那个样子……警察哪管这些,俗话都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张大爷接话。

    正是饭点,居民楼里响起热油炒菜的滋滋声。

    两位老人的无心之举,就这么将景红豆不堪的原生家庭摆在了谢林鹤面前,沈蝉来不及阻止,有些后悔带着他来,谈话间悄悄瞥了一眼谢林鹤。

    他没有什么表情,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又客套拉扯了两句,两位老人终于离开,沈蝉又看了身边人一眼,低下头继续找号码,谢林鹤也难得安静了一会儿。

    “这些人怎么都认识你啊沈蝉?我记得你家不是这啊?”或许是气氛太过沉默诡异,他率先开口打破。

    “我之前住在这……”话音刚落,手里的电话被接通。

    “喂……沈蝉。”

    沈蝉听见景红豆的声音,稍稍安下心来。

    “红豆你现在在哪?我去你家找你了你不在。”

    谢林鹤一听,立马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等待。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天,景红豆嗫嚅着回答:“我……我妈妈住院了,我在医院照顾她。”

    沈蝉心下了然,挂断电话后便和谢林鹤往医院赶去。

    两人拿着鲜花和水果来到景红豆妈妈所在的病房时,景红豆正托着腮安静的坐在病床前。

    见她来站起身看过来,看到沈蝉身后的谢林鹤时,眼中闪过一阵错愕,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低下头招呼都没和他打。

    沈蝉和景红豆妈妈打了招呼,景红豆的妈妈脸上有很显眼的青紫的伤,气色很不好,像生了什么大病,很虚弱的样子,见到两人嘴角艰难扯出一个笑来:“来啦。”

    谢林鹤把花和水果递上去,嘴很甜的和景红豆的妈妈问好,做自我介绍。

    沈蝉忍不住一看再看病床边低着头沉默的景红豆。

    三个人站在病房外走廊上,天已经要黑了,天边遗留着破碎的残阳余烬,还在云里发金黄的光。

    景红豆背靠着医院走廊的墙壁,沉默不语,一直低头盯着自己有些发黄的白鞋。

    谢林鹤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有些憨头憨脑的:“景红豆,你妈妈怎么样啊,病得严不严重啊?”

    “医生说不严重,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景红豆还是一向的内向拘谨,声音很小。

    沈蝉看着她:“明天你去学校吗?”

    景红豆点点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还有我!”谢林鹤接话。

    景红豆不说话,还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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