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春,雨蒙蒙。
一场春雨后,万物复苏。寒梅早已褪去,只留新红上海棠。
金陵苏府院中,海棠清雅秀丽,如诗如画。春风扶过,带走几片芬芳。
花瓣轻飘飘地落在湖面上,荡起一丝波纹。
女孩子倚靠在亭中的柱子旁,一本游记盖在小脸上,呼吸轻轻的,似乎是睡过去了。
春风轻轻柔柔吹过,一派玉树佳人的场景,让人不忍打扰,生怕一不小心惊醒画中人。
树上的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白袍锦靴的少年双手枕于脑后,倚着那最高的枝头,借着满树海棠遮盖着望向她的眸色。
不知他在此等了多久,也许就这么静静躺着,是个极有耐心的少年郎。
游记嘭的一声掉下,路过的燕雀似乎都被惊了一惊。
女孩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她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但也不怪她,毕竟春日正好眠嘛!
树上的少年似乎有感应,翩然翻身落地,那一角白袍晃得人眼花缭乱。
苏听雨俯身拾起游记,问道,“宋小公子为何正门不走,偏偏要做树上君子”
那人也不恼,晃了晃刚刚挂于枝头的一坛酒,修长如玉的手勾着绳结,弯唇笑到,“我若是不翻墙,你兄长又要说我带坏你了。”
“酒?”苏听雨意外瞥到他手中的那壶酒,眼前一亮。
“干杯!”苏听雨兴致勃勃道。近日兄长管的严,许久都未曾放肆喝酒过了。
一杯酒入肚,满是桂花的芳香。
苏听雨觉得不对,好喝是好喝,不过……为何是甜的
宋时闻嘲笑道,“就你那酒量,要真给你喝,不出一刻怕是全府上下都知道你喝酒了。”
“等你长到本公子这般高时,便也就可以喝了。”宋时闻贴心地补充。
苏听雨:……
罢了罢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跟他一般见识。
当她低头时,有人轻点脚尖,借着海棠离开。带起一阵微风,宋闻时就是这样,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离开时也是安安静静,不喜欢告别。
曾经苏听雨也问过他为何,宋时闻答:离开便离开了,还要互相告别,两眼泪汪汪多矫情,告别了,那人便不会走了吗?
说到这,苏听雨感觉到平时不可一世的宋小公子好像有一瞬间的泄气,他轻轻道,“那人终究还是会走的,与其徒增伤感,不如在对方心里只留下开心的事。这样就算是最后一面,记得的也只会是最好的时候。”
女孩子轻轻的叹了口气,提起那坛酒,里头已经空了,只留满坛桂花香。
她走向枝繁叶茂的海棠,此时正是好时节,但仍有海棠花瓣随风而逝。
她蹲下身子,拨开落在泥土上的花瓣,熟练的拿出树后的小铲子,挖了一个小坑出来。
正好将酒坛放入其中,桂花海棠混着泥土的芳香被掩埋在地底,除非她愿意,否则无人知晓其中。
离开苏府后,宋时闻径直朝校场而去。
几日后,便是春猎。春猎是金陵皇室特有的活动,上至陛下下到臣子都需参加。原本春猎是为了考验皇家子嗣在弓箭骑数方面的造诣,但后来不少正当年纪的世家子弟参与其中,渐渐也成了明礼馆考教的一环。
教场,有人在练箭。宋时闻拉起弓弩,对准靶心,松手——咻,箭势快如风,不过未到靶心,箭就如被射中的鸟直直掉了下来。
宋时闻额头出了细细的薄汗,有些烦躁,再来!
周围零零碎碎躺着七八支箭,偶尔一两支触碰靶心,还是直挺挺地掉了。
今年是宋时闻第一次参加春猎,他骑马尚佳,只是这弓箭不太行,反复练了几次……要问他为何不找明礼馆中的武学先生……丢脸,身为武将之子却不会射箭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重新搭起弓,准备再来。
忽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后传来, “马步不稳,臂力不够。”
“谁?”宋时闻转身。
只见一个模样略凶,身形强壮,额头上带了道伤疤的中年人走来。
“差。”他道。
“你说什么”宋时闻咬牙切齿。
这个年纪的少年一点就燃,何况他也不是普通的少年他,可是宋时闻。
“你再说一遍。”
“怎么小小年纪就耳力不好,我说你——”没等话说完。
宋时闻一拳过去,不曾想被人牢牢接住,一个过肩摔,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袁里来得挺早,这时间的校场几乎都没有什么人。不曾想,遇到个执拗的少年,拉了那么多支箭,一支都不曾中靶心,又不肯放弃,傻里傻气。
秉持着助人为乐的心态,袁里觉得应帮帮他,谁知道,这小子不仅弓箭不行,脾气更是不行。
一点礼貌都不懂,用拳头打招呼。
宋时闻武功其实还不错,只是如今看来毫无反手之力。
“喂,小子,我呢心情好不和你计较,只要你给我到个歉,我呢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做梦!”宋时闻此时还不忘嘴硬,“再来一局我绝对把你打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我又不傻。”袁里根本不上当,“也罢,咱们就在这好好耗着,等校场有人来了,让他们来评评理。”
“你!”
袁里算是准确的抓到宋时闻的弱点,这小子简直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又菜又爱面子还十分嘴硬。
纠结半刻,校场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参杂着几人谈笑的声音。
“抱歉。”宋时闻的声音小得和蚊子一样。
“这就对了嘛!”袁里笑嘻嘻地松手,“做人嘛要有礼貌,不要动不动就动拳头。”
宋时闻冷哼一声,躲开了袁里朝他伸出的手,正想离开。
袁里叫住了他,“等等。”
不知怎么宋时闻忍不住脚步一顿。
“又干嘛!”
袁里看了眼他腰带的玉佩,果断道“小子拜我做师父如何。”
“我很厉害的。”
“你离我远点!”宋时闻忍无可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么丢人。
赶人的同时,他想起之前的那些人,他们怕的是骠骑大将军宋南萧的儿子,没有这个身份他宋时闻什么都不是。
自己口口声声说不想和宋南萧沾一点关系,可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
袁里纠缠人的本事倒是挺有一套,“老头你到底想干嘛”宋时闻已经被磨平了菱角,试图讲道理。
“教你练箭,拜我师父。”袁里坦然地回答。
“好啊只要你能十支箭穿透靶心,我就考虑考虑。”宋时闻转着箭柄,将箭递给袁里。
袁里正准备接过,宋时闻又撤回手,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半盏茶的时间,只有十支箭,差一支或超时都不做数。”
输了的话,宋时闻唇角勾了勾,直直盯着袁里。少年风姿绰约,满面春光,若是小姑娘在这必然要被迷的移不开眼。
可只有熟悉宋时闻的人才知道,这是宋小公子折磨人时才会露出的笑。
“若是输了,你不还手,我们打一架,然后两清。”
打一架不还手这不就是单方面斗殴嘛!袁里冷笑就知道这小子没憋好屁。
袁里其实也知道,以宋时闻的身份和能力大可直接叫人打他一顿,没必要如此费口舌。
可他没有,说明这小子还是有点道德在的。话又说回来,若宋时闻真这么做了,袁里还真要再考虑考虑收他做徒这件事。
袁里接过这少年手中的箭,咬牙切齿,“小子你可别后悔。”
作者有话说:小宋与师父的见面礼是被按在地上摩擦~